221 買店面
崔璟時瞥了眼不遠處的幾個年輕人，陪着羅敘妍走進鋪子裏。
鋪子挺大的，空氣里瀰漫著一股紙錢被燒着后的焦味，房樑上掛着一隻大大的蜘蛛網，上面有數不清的蟲子屍骸，而蜘蛛已經不知去向。
此時，一個男人正蹲在角落裏，“叮叮噹噹”的敲打着一塊木板。
那塊木板是用在棺材上，羅敘妍一眼就能看出棺材板的底子太薄了，若是再用來安放成年男人或者太過肥胖的婦孺的話，一定會像之前那樣裂開的。
她皺起眉頭，咳嗽了一聲。
男人聽見聲音，回頭看來，見是一對非富即貴的年輕男女，忙不迭地丟下手裏的榔頭，搓着手，笑嘻嘻的上前來，問道：“少爺，小姐，您二位有什麼吩咐呀？”
羅敘妍問道：“你就是這家鋪子的老闆？”
“正是正是。”男人連連點頭，一雙鼠眼裏閃爍着精光。
羅敘妍又看了一圈鋪子的佈置，在油膩膩的櫃枱周圍，雜亂無章的堆放着紙錢、紙人、火燭等物件，地上的灰塵能把一雙淺色的鞋子給染黑。
她抬腳看了看，男人卻毫無愧疚之色。
羅敘妍問道：“老闆，若是我家死了人，你能幫我家做些什麼呢？”
“我家祖傳三代都是做棺材的，什麼樣式的棺材都能給你做出來。”男人掀開一塊灰濛濛的布，下面是一口做工簡單，但至少質量沒問題的棺材，“您看看？不過……”
他打量着羅敘妍和崔璟時，心裏仍是有解不開的疑惑。
“少爺，小姐怎麼會選擇我們這家鋪子呢？”
羅敘妍語氣強硬的說道：“這個你就不必問了，怎麼，若是能做成一筆生意，你還不高興了？”
“沒有沒有。”男人連忙否認，“能與您二位做生意，是我的好運氣呢！”
羅敘妍問道：“除了棺材，還有呢？”
男人道：“我可以送棺材到家裏去，裝殮佈置，算算出殯的時辰。”
羅敘妍之前在收拾死者的時候，就發現所謂的裝殮，不過是用一塊布隨便裹一裹，連死者的面容都不收拾乾淨，衣服也是隨隨便便套上就了事了。
這簡直是對死者的不尊重。
但羅敘妍的眉頭卻松展開一些，說道：“你還會算出殯的時辰？”
“嘿嘿，”男人擠眉弄眼，“一點小本事罷了。”
羅敘妍看他的樣子，便知道這人所謂的會算時辰，八成是隨便想個時辰，糊弄人。
男人見羅敘妍不問話了，說道：“小姐，您看，您要在我家買棺材嗎？”
“我再考慮考慮吧。”羅敘妍轉過身，“人還沒死呢，得再看看。”
“哦哦，那是不能太着急，像是催着人家死似的。”男人笑道。
羅敘妍又問道：“對了，門口那幾個男的，是你店裏的人嗎？”
“他們呀！”男人點頭道：“是我們這兒的人，這一代不太平，所以我多找了幾個人，保平安而已，平日裏也能搭把手，做點兒事。”
“我知道了。”羅敘妍道：“有事，我會來找你的。”
“好好好。”男人把羅敘妍送到門口，“少爺，小姐，您二位慢走。”
從鋪子出來，羅敘妍沒有上馬車，而是沿着街往前走，打量着周邊的店鋪。
崔璟時問道：“這一家，可是說是京城裏最差的一間了。怎麼，你沒看上嗎？”
“沒有。”羅敘妍搖搖頭。
“哦？”崔璟時摸着下巴，回想着今天他們經過的那些鋪子，“那你看上了哪一家？”
“那間。”羅敘妍抬手一指。
崔璟時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的卻是緊閉的大門，上面貼着一張紅紙，說是出售。
“這……”他一時想不明白了。
羅敘妍道：“我要買下這個地方。”
崔璟時道：“你打算自己新開一間鋪子？而不是從現有的鋪子手裏，買一間？”
“是啊。”羅敘妍道：“反正東西都是要自己來準備，才有自己的特色。而在那家鋪子附近開店，有了巨大的對比，人們會更快的知道我們家才是最好的，我們好做買賣呢。”
崔璟時笑了，“你可真會做生意。”
羅敘妍抱着手臂，微笑道：“我好歹努力了這麼多年了。”
崔璟時看着她，抬手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我會叫人出面買下這家店面的，所有的事在明面上，會有人代我們處理。”
“嗯，這是最好的辦法了。”羅敘妍點頭道。
崔璟時看了看周圍，雖然街上人不少，但是和京城其他地方相比，顯得有些破舊和窮酸了。
有的路人在看到他們時，眼中露出探究和好奇，甚至有的在覺察到他們可能是有錢人後，露出惡狼似的眼神來。
崔璟時又往羅敘妍的身邊靠了靠，悄悄的做出防衛的樣子來。
“你打算做普通百姓的生意？”他問道：“沒想過和京中富貴權勢人家來往嗎？那樣，才能賺更多的錢。”
“一步步來呀？”羅敘妍歪着腦袋，打量着店面。
這兒無論從大小還是所處的位置上來看，都非常不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主人要賣掉。
“不管是大錢，還是小錢，我都要賺進自己的口袋裏。”羅敘妍拍了拍手，然後爬上馬車。
兩人又找了間酒家，吃過晚飯後，崔璟時把羅敘妍送到了羅家的鋪子門口。
“今天謝謝你一直陪着我。”羅敘妍對崔璟時點了點頭。
崔璟時道：“能陪着你，我很開心。”
羅敘妍沒有半點被感動的樣子，說道：“你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
“好，我走了。改日再見。”崔璟時騎上馬，離開。
羅敘妍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下，才走進羅家的鋪子。
羅邦皓和許瑤瑤正在櫃枱后，翻看着賬本一類的東西，聽見店夥計喊了一聲“大小姐好”，雙雙抬頭看來。
許瑤瑤眼睛一亮，忙走過來，握住女兒雙手，問道：“今天在宮裏，沒出狀況吧……”走到近處了，她才發現羅敘妍身上的衣裙有些臟，像是在地上滾了一圈，“你這裙子是怎麼了，有人欺負你了嗎？”
看着娘親越說越焦慮的樣子，羅敘妍忙說道：“娘，我沒事，這身上的灰是幫一戶人家收拾棺材給弄的。”
許瑤瑤有些茫然，問道：“你不是進宮了嗎，怎麼會跑去幫別人家收拾棺材？我都聽糊塗了。”
羅敘妍挽着娘親的手，來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說道：“按照原先與璟時的約定，在二嬸嬸她們離家之後，我趕緊的就換好衣服，悄悄的出去了。璟時陪着我一起進宮，不過我們沒立刻去皇後娘娘的宴會，而是先去給聖上請安了。”
“聖上怎麼說？”許瑤瑤更緊張了。
羅敘妍安慰似的揉了揉娘親的手，說道：“聖上對我很好呢，就是問了我們在京城過的習不習慣。臨走前，聖上讓宮裏的制衣坊，給我做三套新裙子呢。”
“那就好。”許瑤瑤輕輕地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羅敘妍接著說道：“然後，我和璟時就去了園子，拜見了皇後娘娘。不過……我發現皇後娘娘對兒媳婦的人選，已經有了主意了，是孟家的小姐，不過聽璟時的意思是聖上不會同意他和孟家再結親的了。”
許瑤瑤皺眉，“怎麼這麼亂糟糟的……皇後娘娘定是對你有不滿吧？如此一來，就算你是再好的人，在她眼裏也是一文不值，甚至憎恨你搶走了屬於孟家小姐的位置，對你怎麼可能有一星半點的好呢？你和六皇子成親，怕是未來的日子不好過。”
“娘，我見皇後娘娘是個溫柔大度的人，想必她自己也會想明白的。”羅敘妍一臉輕鬆的微笑道。
“希望如此吧……”許瑤瑤搖頭嘆道，“那你二嬸嬸她們看見你，是什麼表情？”
“她們基本上沒機會和我講上話，”羅敘妍笑道：“因為璟時借口聖上賞賜了不少東西，要親自去拿的，所以拜見過皇後娘娘，我和璟時就離開了園子，等去過制衣坊，便出宮在京城裏轉一轉。”
許瑤瑤想明白了，“所以你遇上辦喪事的人家，隨手幫了他們？”
“正是。”羅敘妍點頭，“璟時陪着我，去京中做白事的鋪子轉了轉。”
“哦？”許瑤瑤明顯對這兒十分有興趣，急忙問道：“如何呢？”
羅敘妍看了眼鋪子裏的夥計，說道：“我已經有了主意，不過我們回家再說吧。”
“好。”許瑤瑤笑着點點頭，看着自信滿滿的女兒，知道她這一趟必然有所收穫。
等做完了鋪子裏的事情，一家三口回到羅府，此時今日進宮的羅家女眷們還沒回來，倒是羅瑜川父子三人早早的從衙門回來，湊到一塊兒喝了點小酒，吃了頓飯。
聽說羅敘妍回來了，羅瑜川叫人把她喊了過去。
屋子裏瀰漫著淡淡的酒香，但是桌邊的父子三人顯然沒有喝醉，只是多少有點意猶未盡。
“祖父，二叔叔，三叔叔。”羅敘妍進屋后，向他們行禮。
羅瑜川點頭道：“阿妍不必多禮，快快起來，坐吧。”
“謝祖父。”羅敘妍在一旁的椅子落座。
羅瑜川問道：“聽說你今天是和六皇子一塊兒進宮的，如何？”
後宮的事情，他們是打聽不到具體情況了，所以只能問一問羅敘妍自己。
羅敘妍便一五一十地將宮裏的情況說給祖父聽，但故意沒說他們是幾時離開皇宮的，又去了哪裏。
她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瞞得住，但不會選擇自己主動說出來。
羅瑜川點頭說道：“既然你與六皇子情投意合，我們身為長輩的，也樂見於達成這門親事。你不必擔心皇後娘娘如何想的，只要得到聖上的認可，旁的人都不算事兒。”
“我知道了，祖父。”羅敘妍輕聲應道。
羅瑜川道：“你安心待在家裏，若是有興趣，出去走走也無妨。其它的雜事，不必去掛懷。”
“多謝祖父照顧。”羅敘妍起身，又行了一禮。
她明白老爺子這話中的意思，很顯然老爺子知道了她出紅疹子，躲在清風院是為什麼了。
等到老夫人和二嬸嬸她們回來了，定然會找她去問問紅疹子的事情。
無論她給出怎樣合理的解釋，老夫人她們必定會認為她是在耍滑頭，是在欺騙她們。
不過，她確實是為了自保，而欺騙她們。
今天，她不是沒看見湯貴妃身上穿着什麼顏色的衣裙，與二夫人連連稱讚的那件榴花紅的是一模一樣的。
李素瓔在打什麼算盤，不言而喻。
所以啊，與其互相怨恨憎惡，不信任，又多費口舌，還不如讓老爺子親自出面，平息後院的這場風波的，她也省時省力了，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且，老爺子是一心一意要促成這門婚事的，說不定藉此會敲打敲打老夫人她們，讓她能夠過幾天的安生日子呢。
羅敘妍從老爺子的屋中退出來的時候，心情挺不錯的。
今天除了被皇後娘娘冷落了以外，好似沒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兒。
而被皇后冷落，在她眼裏不算事。
羅敘妍回清風院的半路上，聽見一陣吵鬧聲，原來是羅老夫人她們從宮裏回來了，一邊走，一邊說說笑笑。
她左右看了看，趕緊躲到一棵樹後面，藉著夜色，遮掩住了自己的身影。
羅老夫人她們在談論今日的宮宴多麼有趣，酒菜多麼的有特色，彷彿羅敘妍的出現對她們來說，就沒發生過。
等到人都走過去了，羅敘妍才輕手輕腳地從藏身處出來，快步回到清風院。
一聽見外面的腳步聲，許瑤瑤快步迎出來，問道：“阿妍，你祖父同你說什麼了？”
羅敘妍扶住娘親的胳膊，笑道：“就問了問宮裏的情況，叫我安安心心的過日子就行了，一些煩雜的事情，他會來處理的呢。”
許瑤瑤聽出話中的意思，鬆口氣道：“那是省了我們不少麻煩了。”
“所以啊，娘，安安心心的歇着吧。”羅敘妍撫着娘親往屋裏去，“要煩心的，可不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