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九十六章歸鄉同享團圓樂】

春日多雨，這一日早上下了一場牛毛細雨，沾濕了青石街道和兩旁屋頂的青瓦，乍一看上去，街市乾凈清爽許多。剛剛過了午後，柳家就開門迎接賀客，酒席擺在主院裏，僕役穿行送上美酒佳肴，顯得很是熱鬧。

眼見日頭將落下，柳夫人親自送了身穿銀紅嫁衣的女兒上轎，一眾僕役們挑着紮着紅花的擔子隨在轎後一路穿街過市到王府後門，許多孩童喜愛熱鬧，又叫又跳的圍在門前等着王府撒銅錢和果子，就是吃過飯出來溜達的閑人們也來了幾十個，都是打算看看熱鬧當個消遣。

有人想起先前聽得的傳言，笑道︰「這柳家小姐一定是個美人，否則中山王早當眾說過不納妾，今日居然破了例。」

「就是啊，天下哪有幾個男人不愛色，守着一個女人不過幾年就厭煩了。」

「哈哈，老哥這麽說，家裏也有幾房美妾？」

「那是當然！」

眾人正七嘴八舌說著閑話，王府後門終於吱嘎打開了。

一個穿戴很是講究的老嬤嬤高抬着下巴走出來，眼光輕蔑的掃了眾人一眼，這才高聲問道︰「柳氏何在？」

柳孝貞在轎子裏聽見是舒嬤嬤的聲音，自恃當初和舒嬤嬤關係好，於是也不下轎，直接在轎內應道︰「舒嬤嬤，我在這裏，最近您老人家身體可好？以後都是一家人了，貞兒還要您老人家多指點呢。」

舒嬤嬤眼裏閃過一抹惱恨，原本她是柳太妃身旁最倚重的嬤嬤，只要太妃好好活着，她總有體面的日子過，可太妃被害死了，她在王府的地位也一落千丈，若不是這次王妃給了她差事，許是廚院的雜工都能踩她兩腳了，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狼心狗肺的賤丫頭害的！

「柳氏，王爺吩咐了，柳家之物不得入府，你還是趕緊下轎吧，若是耽擱了吉時，老婆子我可就關門了。」

柳孝貞聽得舒嬤嬤這話說得陰陽怪氣，心下自覺不好，趕緊掀了轎簾走出來。她還想再說話，舒嬤嬤已是又高聲呵斥開了——

「我們納的是侍妾，又不是娶親，柳氏你居然穿了紅嫁衣，真是不懂規矩！怪不得王爺要指派我以後負責教導你，你要學的東西還真是不少呢。」她說完，抬頭看看一旁圍着的閑人們，不耐煩的衝著後門裏喊道︰「都磨蹭什麽呢，還不趕緊請柳小姐進門，王爺王妃還等着呢。」

門裏立時有兩個婆子走出來，笑嘻嘻同舒嬤嬤打了招呼就直接上前拉柳孝貞一同進門。

柳孝貞的陪嫁丫鬟原本是柳夫人身旁得力的，見狀就招呼一眾僕役抬着擔子想要跟上去，不想舒嬤嬤卻伸手攔了他們。

「誰讓你們進去的，耳朵都聾了嗎？我們王爺有令，柳家之物不能進府，你們趕緊抬回去吧，別擋着我家後門。」說完，她一轉身進去，「哐當」關了門板。

柳家眾人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那丫鬟又驚又惱的趕緊上前拍門，「快開門啊，開門啊！這是我們小姐的嫁妝，我也是陪嫁丫鬟，怎麽能把我們扔外面？」

可惜，任憑她把門扇拍得響亮，王府里再也沒出來一個人。她沒有辦法，只得帶着僕役擔著嫁妝匆匆返回柳家，留下一眾孩童們失望的嘟起嘴巴，閑人看客們則是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剛才誰說王爺喜愛柳家小姐來着，看這樣子根本就是沒等進府就失寵了。」

「就是啊，柳家到底圖什麽，好好的女兒非要送來做妾，怪不得人家王府慢待……」

眾人議論之時，柳夫人正坐在女兒的寢間裏偷偷抹眼淚，畢竟多年養大的女兒這般送出去，哪個母親也捨不得啊，這時突然見女兒的陪嫁丫鬟跑回來，她驚得瞪圓了眼睛，待聽說王府只拖了女兒進去，其餘人手和嫁妝都被拒於門外，她更是怒火攻心，一時眼前金星亂冒，差點直接昏過去，嚇得她的貼身嬤嬤趕緊上前幫忙拍胸口、喂茶水。

柳夫人好不容易醒來就高聲嚷着，「快去前院請老爺來！」

柳正清這會兒也知道消息了，畢竟那些僕役擔著嫁妝又原樣抬回來，除非是瞎子，否則誰看不出其中的變故，那些上門來的賀客各個都是人精，這個藉口家裏有事，那個藉口酒醉，不到片刻就走個精光。

柳正清黑着臉找來，厲聲呵斥小丫鬟交代來龍去脈。

待聽完，柳夫人直接大哭起來，「我的貞兒啊，這般進了王府，豈不是羊入虎口了，以後的日子怎麽辦啊，老爺，你可得救救女兒啊！」

柳正清也覺得事情同他謀算不同，但還是強硬呵斥妻子道︰「你哭什麽，中山王心裏有怨，這才待貞兒苛刻了些，但貞兒總是他表妹，不會當真受什麽苦的，明日我就去王府看看，他再惱怒，總也得認我這個娘舅！」

柳夫人覺得有些道理這才擦了眼淚，轉而把怒火撒在地上跪着的丫鬟身上，「沒用的東西，讓你跟去伺候主子，反倒自己回來了，你還有什麽臉留在府里，來人啊！把她給我關起來，明日賣給人牙子！」

候在門外的老嬤嬤不敢怠慢，趕緊進來拉走了嚇傻的小丫鬟。

中山王府里，柳孝貞的處境完全沒有柳家夫婦想像的那般好。

舒嬤嬤強硬的拉了她，半句廢話都不多說，直接到王府東北角一座最偏僻的小院子前。

慕容懷德和董蓉夫妻倆站在門前，一見柳孝貞掙扎着被拖過來，董蓉就開口道︰「好了，放手吧，讓人見了成何體統！」

舒嬤嬤笑着鬆開柳孝貞的胳膊道︰「娘娘有所不知，柳氏捨不得她的嫁妝，一路鬧着要見王爺分說呢。」

柳孝貞被蓋頭遮了臉，好不容易雙手得了自由，又聽得董蓉的聲音，恨恨的一把扯下蓋頭就罵道︰「我就知道是你這個惡婦在搞鬼，我嫁進王府來，憑什麽不讓我帶嫁妝和丫鬟……」她說到一半才突然發現慕容懷德也冷着臉站在一旁，於是立時淚眼汪汪哭訴，「表兄，你要為貞兒做主啊！貞兒……」

慕容懷德卻是極厭惡見到她這般惺惺作態，直接吩咐兩個婆子，「把她關院子裏去，以後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若是被我發現誰私自替她傳話，立即杖斃！」

眾人聽出王爺語氣里的狠戾，趕緊齊齊應道︰「是，王爺，奴婢不敢。」

兩個老婆子直接架起嚇懵了的柳孝貞就要把她關進院子，柳孝貞卻瘋了一般抓着門框不肯鬆手，大喊着，「表兄，你答應過姑母要娶我進府的，你不能食言啊！」

慕容懷德冷笑，「你現在不是已經進府了嗎，終於如願以償應該歡喜才是，怎麽反而怪我食言？」

柳孝貞被堵得啞口無言，但她又不甘心被關起來，惱恨之下轉而狠狠瞪着董蓉大罵，「董蓉，你不得好死，一定是你攛掇表兄苛待我，一定是你！」

董蓉翻了個白眼，慢悠悠走到她跟前，順手從頭上拔下一根金簪，極輕鬆的一根根把柳孝貞的手指從門框上撬開，渾不在意的道︰「當然是我了，你進府不是打算搶走我的夫君，害死我和孩子嗎？我若是還要對你千好萬好，那豈不是腦子壞了。你放心，我沒你那麽惡毒，不會讓人害死你的，只不過你怕是要在這院子裏住一輩子了。」

柳孝貞恨得發狂，手腳用力踢打着兩個婆子，「表兄，你可聽見她說的？她太惡毒了，表兄救我！」

董蓉冷哼一聲，走回夫君身邊，伸手挽了他的胳膊，轉而嬌嗔問道︰「夫君，我這麽惡毒，你會不會嫌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