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七十四章拋下恩仇稱兄弟】

董蓉這幾日終於拿到了布料，那墨縣的羅掌柜是圓滑之輩，藉口布料太多，居然親自押着六大車布料趕了過來。董蓉見足足幾百匹上好布料，靈機一動就打算去拜見孟老夫人，美其名曰感謝孟家借了宅院給他們安身，她又親手準備了兩盒果醬蛋糕，還有兩雙用細蒲草編製的軟拖鞋做謝禮。

孟老夫人原本想着董蓉是普通農婦，有些懶得招待，但終究不好駁了楊先生的顏面，於是在午睡後召了董蓉小坐片刻。不想見面後，見董蓉行事有禮，說話又極風趣，送上的禮物更是合她心意，最後小坐變成了長談，長談又變成留飯，直等到天黑才放了董蓉回別院。

不必說，董蓉請她引薦羅掌柜去吳將軍府上送布料一事，她也滿口應了下來。畢竟吳家這些時日四處搜羅好布料的事她也聽說了，這般送貨上門，解了吳家的難題，又賣董蓉一個人情，可謂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過了兩日，吳家的管事就到了孟家別院，那小管事初時神色還很是驕傲，待手裏被塞了個鼓鼓的荷包之後就換了笑臉，仔仔細細說起自家夫人、小姐的喜好。

張管事和羅掌柜滿口稱謝，隨後就押着一車精挑細選的布料去了吳府。

待他們再回來時，馬車上的布料就少了一半。據說羅掌柜為了開張，只收成本價，吳小姐一時歡喜就多買了幾匹，羅掌柜另外又送了一套不值多少銀子，但樣子卻很精緻的首飾做添頭，讓吳家母女滿意至極。

當然，這份滿意也連帶影響了當晚回家小住的吳將軍。

第二日，孟老爺子再次請他賞花飲酒，他就沒有像先前那般推脫。

酒席之上，眾人微醺之際，楊先生主動替弟子賠禮，一個勁的責怪自己愧為人師，平日只注重教授弟子們課業文章，倒是沒教會他們分辨是非曲直。吳將軍自然也連連後悔當日醉了，同十幾歲的少年們賭氣，實在不該。

雙方這般你來我往，都是有意言和，賓主盡歡之後紛紛散去了。

第二日，楊先生和孟老爺子親自去軍營里接了一眾學子歸家。不管服氣與否，董平等人都是彎腰同一眾將軍們行禮道歉，至於當日豪氣干雲的薛仁義，別說開口說話，差點都要把腦袋藏進褲襠里了，生怕先生把他單獨留下受罪。

董蓉等在別院的大門口，待逃出生天的學子們下了馬車，她也不催他們去洗漱換衣，直接領了他們回到自己的院子。

大盆的紅燒肉和雪白饅頭堆滿長長的桌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着油潤的光澤，空氣里滿滿都是濃郁的肉香，學子們看得愣了好半晌，齊齊怪叫着衝上前去，大快朵頤者有之，邊吃邊嚎哭者有之，直看得楊先生心下犯酸，嘴裏卻罵著沒出息，然後背手回了後院。

董平許是不願惹得姊姊傷心，陪着同窗們吃了幾口就走去董蓉身邊，低聲道︰「姊姊，我回來了。」

董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回來就好，都說軍城這裏冬日極冷，若是把你留下過冬，姊姊真是不放心。」

姊弟倆說著話就回了屋子，紫竹麻利的送上一壺熱茶，笑嘻嘻道︰「平少爺回來就好了，夫人在家時就惦記您在軍營受苦，準備的吃食、藥丸和各色用物足足裝了五輛馬車呢，如今順利接了平少爺出來，倒是要原樣運回去了。」

「你這丫頭，平日也沒見你這麽多話，」董蓉生怕弟弟心裏愧意更深，趕緊打發著紫竹，「還不出去照料飯桌，饅頭不夠了就上些點心。」

「是，夫人。」紫竹又替兩位主子倒了茶，這才退了下去。

董平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姊，我在軍營住了這些時日，雖然吃了苦，但也明白了很多事理。以前自以為滿腹才學就有些輕視別人，其實無論每行每業都有值得稱道之處，就像那些兵卒，每日吃食很差，訓練重，若是戰事爆發又要以命相搏，護衛國家百姓，實在值得人敬佩。」

「你不恨他們苛待，還能這般想，足以見得你心胸比先前開闊許多，姊姊真是為你歡喜。」董蓉很是欣慰，昨晚她還曾擔心弟弟因為這事留下心理陰影，不想他反倒成長很多。

董平沉默的喝了口茶水，又說道︰「姊，家裏帶來的那些吃食用物，可否送去軍營分給那些普通兵卒？以後我會更節儉，他們的日子實在很苦……」

董蓉笑着敲了弟弟一記，嗔怪道︰「不過是些吃食用物，怎麽就值得你這般吞吞吐吐？咱家雖說不是富可敵國，但也不缺這點東西，但你若是想要給普通兵卒準備謝禮，那些東西倒有些不合適，不如送些好吃食，他們得了實惠還不招人眼。」

「好，就聽姊姊的，最好送些肉食，他們整日連口餅子都吃不飽，實在可憐。」董平想起自己如今出來就有肉吃，那些睡在一個帳篷的漢子們卻不知何時才能吃頓飽飯，一時間臉色又黯了。

董蓉沒有再勸，有些經歷總要自己慢慢思考沉澱，外人根本幫不上忙。

她喊了門外的文娘去請張管事，然後向這位萬能管家請教，「張叔，平哥兒打算送些吃食去軍營給那些普通兵卒，我一時不知送什麽好，張叔幫着想想，最好不在家裏張羅，前幾日那幾筐包子差點把文娘和紫竹累倒，這次若是能省些力氣，哪怕多花幾兩銀子也成。」

張管事不動聲色掃了董平一眼，心下讚歎這位少爺不愧同夫人是姊弟，心胸氣魄都要勝出常人一籌。先前他在軍營里定然沒少吃苦，如今脫難出來，不想報復也就罷了，反倒還要送禮進去，實在是厚德報怨，堪稱聖人君子。

董平被張管事看得紅了臉，還以為他在責怪自己隨口扯件事就要姊姊費心費力，實在不懂事，於是趕緊說道︰「備吃食的銀錢從我的帳冊上撥，就是要勞煩張叔幫着張羅了。」

張管事怎敢託大，趕緊起身應下，仔細想了半晌才說道︰「我這幾日在城裏走動，發現這裏許是挨近北蠻的關係，本地人不喜食用粳米，街面上開的幾家小鋪子都是賣包子、饅頭的。戍邊軍里留守營地的只有不到七千人，若是請幾家鋪子一同趕製，估計兩日就能湊夠主食。至於菜色，副將和偏將是要單獨在酒樓訂兩桌好席面的，下面的兵卒……直接送肉進去請伙頭軍熬肉湯就成了。」

董蓉姊弟聽得點頭，董蓉剛要把這事定下來，不想徐茂帶着一眾同窗卻從門外闖了進來，高聲嚷道︰「這樣的好事，君誠怎好一人獨攬？我家雖然沒有什麽銀錢，但是區區幾兩銀子還是能拿得出來的，這事算我一份！」

「還有我，還有我！」

學子們本來是進來拜謝董家姊姊招待，沒想到正巧聽得他們同張管事商量往軍營送吃食，於是也不顧什麽禮儀，趕緊出聲要求參與。

董容姊弟自然不會拒絕他們，就算拒絕他們怕是也會另外準備，還不如一同行動的好。

如此，張管事也被擠到一旁去了，一眾學子們七嘴八舌商量了半晌，很快就湊了五十兩銀子，董蓉直接幫弟弟添一張銀票，正好共一百兩。

學子們分好工就各自跑回去洗漱換衣，結伴出門去酒樓訂酒席、去小鋪子買饅頭餅子，去肉鋪討價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