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煙雨樂坊
吳月心中泛起了一陣陣涼意，自己好像不經意間踏上了一條賊船，還是不能隨便下去的那種。歌舞坊，顧名思義，就是唱歌跳舞的地方，準確來講，是觀賞別人唱歌跳舞的地方。
“煙雨再迷朦，也不過是個風月場所。”江逸舟實在受不了烏眉那傲氣衝天的口氣，忍不住說道。其實這樣講，還算是留了情面，更何況“妓院”那兩個，以江逸舟從小受到的家教，也說不出口。
烏眉還沉浸在自豪的氛圍中，完全沒注意到江逸舟的話，反而招呼着：“到啦到啦！在這就下車吧！”
「煙雨樓」
一下馬車，便能看到一塊大大的匾額，字形舒展流暢，好像正勾着人們進入這溫柔鄉。匾額一角蓋着個四方的印，“烏如均”，好像是個著名的吳國詩人，聽聞最愛流連風月場所。
吳國本就重文輕武，朝廷選拔皆重視有詩才之人，上行下效，詩人們也就廣受百姓樂道。江南是個溫柔寶地，少不了各種樂坊、舞坊，朝廷也熱衷風雅，不加約束。原在華城，吳月便聽說過這種歌舞坊，可到了滄城，才發現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滄城不在天子腳下，也便更加自在，來到這歌舞坊，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草衣平民，只以詩才論英雄，再無階級間的束縛，共同聽歌彈曲，品評美人，如此情誼，也讓世人津津樂道。
煙雨樓又是滄城歌舞坊之最。
天還沒黑，可這門庭卻是熱鬧非凡。吳月環視着四周，卻發現了煙雨樓的不同之處。原來這煙雨樓依水而建，水中還有一艘富麗堂皇的大船。船身非常大，可容納數人，裏面還有些小房間，供喜樂此情趣的客官在內小憩。大船共分上下兩層，上層卻是空曠非常，角落裏堆着些許服裝道具，大概是做舞台用的。
烏眉繼續自豪起來：“這畫舫當然也屬我們煙雨樓，天色一黑，便會點亮燈火，供歌女舞女們表演，每天都會玩到後半夜呢。怎麼樣，月姑娘，你們酒樓不行吧！”他挑釁地勾了勾眉毛，卻發現吳月根本就沒在意。
她出神地盯着煙雨樓的大門，卻發現進進出出的不僅是男人，更有一些女人穿戴華美，帶着丫鬟，將銀子塞入看門人手中，款款地進了屋。
這樣的畫面十分挑戰她的認知。在吳宮的那段時日，她就曾受過母后和嬤嬤的教育，女人應三從四德，以父為天，以夫為天，嫁了人後，就應該老實地留在內院，做做女工，靜靜地等待夫君歸來。
儘管她對此十分不敢苟同，不願聽母后的說辭，背着她和弟弟一起讀書識字，可十幾年的生活，卻讓她有些習以為常了。母後偏愛弟弟是理所應當，自己不能發表見解是理所應當，就連父皇將自己送出，換得苟且偷生，似乎也是理所應當了……
可如今，女人怎麼能進這風月場所呢？吳月敲了敲腦袋，覺得自己定是舟車勞頓，頭暈眼花，看錯了。
可烏眉卻眼明心亮地捕捉到了這一幕，連忙向吳月解釋道：“月姑娘，您沒看錯，這就是我們滄城的不一樣了。我們這有男歌者、男舞者，自然也就會有女客蒞臨啦！”
儘管滄城離都城不原，可風俗習氣卻是全然不同。這裏崇尚真正有才華的人，只要有詩才，無論男女，都會被世人敬仰。這幾年，滄城接連出了好多才女，都是些世族大戶的小姐，她們也一個個走出深閨，和詩人們、詞人們聚會，為歌女舞女們作詞譜曲。
這等風氣自是被深閨女子們津津樂道的，紛紛效仿，有些開明的府邸，對此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總有些迂腐的學究，覺得這樣做有傷風化，寫了一篇又一篇檄文，對這種現象口誅筆伐。可更有開明人士，為女子們聲援，於是你來我往，雙方打起了筆仗。卻是便宜了煙雨樓，在招待男客的同時，又迎來了女客，賺了個雙份銀子。
吳月還是有些晃神，她對這種自由自在、能和男子平起平坐的生活自然無比嚮往，可卻想像不到，這居然真的存在於世間，可還沒等她感慨生不逢地，卻聽到那邊有人高喊烏眉的名字。
“少爺！少爺！烏眉少爺！”煙雨樓門口，一個花枝招展的女子甩着手絹高聲叫着，可此時烏眉正跟吳月講着滄城的傳奇故事，哪還能聽到別人喊自己的名字。
女子見烏眉不回頭，一個轉身，衝進了屋子裏，高聲喊道：“媽媽，媽媽，眉少爺回來了！”
眉少爺？吳月對這個稱呼很感興趣，便一路目送着那個女子，看她會帶來什麼人。烏眉見吳月出了神，便跟着她的目光一路看下去，卻看見一個嫵媚豐滿的婦人，手插着腰，衝著自己走來。
我的娘誒！烏眉看她瞪着眼惡狠狠的樣子，連忙往後躲，依仗着陸乘風身材魁梧，便藏於他身後。可這卻無濟於事，沒一會兒功夫，婦人就把他像兔子一樣提了出來，嘴中還念念有詞：
“臭小子，你以為你留個信就能跑，還說吳國那麼大，你想去看看，那是你娘我不願意去管你？我那錢匣里每月都會丟點銀票，你當我不知道是你這敗家子？一年了，終於知道露面啦，沒地住了吧，回來求你為娘收留你了？”
那婦人揪着烏眉的耳朵，使勁地往屋裏拽着，烏眉疼得嗷嗷叫，又哭又嚷地道：“娘，疼啊！您還是不是我親娘啦！”
自來到這，江逸舟便像逃離這烏煙瘴氣的地方，現在看着現成的機會，連忙鞠了一躬道：“夫人料理家事，我等就不打擾了……”
可還沒等他說完，烏眉就不知怎麼掙脫了婦人的手，繞到了江逸舟身邊，一手攬住了他，對婦人道：“娘，他們是我朋友！”一邊說著，一邊遞着眼色，讓娘親在朋友的面前給自己留點面子。
這個時候，婦人才看見，烏眉身後，還站着四個男男女女，衣着不俗，容貌也不是凡品，連忙迎了進來，滿臉堆笑地說道：“誒呦，小眉在外邊還交朋友啦，快進來快進來。”
甫一進屋，卻聽到一群鶯鶯燕燕嘰嘰喳喳地喊着，口中不是“眉少爺”就是“眉公子”，還有不少富家小姐，派自家丫鬟向他身上丟些鮮花，期望他能光臨自己的雅座。
這個時候，吳月才明白，原來，烏眉才是煙雨樓的頭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