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第16章
醫生說了半天都是廢話，江照暴躁得不得了，卻找不到發泄的口。
誰都知道絕症這玩意兒本來就是□□，不知道它什麼時候炸開來，肯定是越早剪斷引線越好。但是他現在找不到落剪刀的姿勢，總覺得剪了這根，心裏那根線多半也要斷了。
那醫生還在叨叨不絕，“江先生，您母親的狀態是少見的比較好的情況，她年紀也不小了，能少拖一天是一天，再折騰下去就算真的做了移植，也不知道會不會出現排異反應……”
醫生的言語像是一把刀插在了江照的心尖上。
“……我知道了。”他開口都覺得自己滿嘴的苦澀。
並不是時間不等人的狀態，郭琴還好好地醒着，雖然化療痛苦，卻也默默地忍下來不讓兒子擔心。江照實在說不出讓母親再等等的話，要知道他們找合適的骨髓已經找了一年多，好不容易出現一個匹配度這麼高的袁世昀，如果放棄，下一個在哪裏不知道，再等多久也不知道，就算真的等來了，匹配度有沒有這麼高也不知道，或者人家根本就不願意捐贈……一切的可能性都是未知的。
江照死死地、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相比起他來說，石淮明顯是一種輕鬆得多的狀態，甚至盤算着要不什麼時候請個假回老家去看看爸媽。
現在酒店裏頗有點水深火熱的意思，他確實應該避一避鋒芒。
他的加班時間多得要命，再請個兩三天年假，連上周末，可以回去一整個禮拜。石淮算了算時間，準備就請在下個月月初。
餐飲業的旺季馬上就要到了，不過最近副總監似乎是有點想要表現一下的意思，巡視得特別勤，甚至還學了中文偶爾上手幫忙做對客服務，把石淮曾經做的事兒都做完了。
石淮一點都沒介意，樂得立馬交了假單。
這副總監簡直就是沒心機的典型，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這個位置的——這時候做出頭鳥，萬一到時候總監贏了，他基本就涼了。石淮可不想這時候去兩面不討好，乾脆告假回家看爸媽。他去年過年也沒有回家，這時候請長假也不算過分，人力資源部爽快地就給批了。
這事兒一敲定，石淮就放了心，美滋滋地等着休假的來臨。
而他那個已經掰掉即將離婚的老公，在摔傷了腿一百天不到之後，又一次回到了公眾的眼前。
“江照受傷未愈，回歸劇組繼續拍攝！”
“論小鮮肉為什麼能紅：江照的敬業給了粉絲朋友們一個交代！”
“傷筋動骨一百天，粉絲在微博隔空喊話江照：千萬不要留下什麼後遺症！請一定要好好恢復！”
“……”
羅銳放下手機，表情非常疑惑，“江哥，你當時是怎麼騙你爸媽的啊？往上鋪天蓋地的新聞，連你的恢復情況都一清二楚的……”
江照在床上做高抬腿復健運動，聽到羅銳的問題愣了愣，“我爸媽不怎麼看娛樂新聞。”
羅銳扁了扁嘴表示不信。打開電視，隨便換個台就是江照相關的新聞，就算不會玩手機玩微博，電視上總看得到吧？
不過江照不想說也無所謂，他走過去，從後面拎出行李箱，給江照收拾行李準備進組。
雖然房間裏安靜得好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是江照心裏很清楚，羅銳這個不着調的問題已經給了他最後的、沉重的一擊。
他爸媽平時對他有多好，到這個時候抉擇起來就有多難。
江照自從進演藝圈開始，他爸媽就沒有問過他工作上的事情，他說什麼他們都信，石淮都曾經感嘆過，這是多通達的父母啊，生怕過分的關心給小孩壓力。這次受傷，要說他爸媽不知道的話，他帶着保持器回家就不會只是那麼簡單的反應了，肯定是早早地已經看過新聞，擔心了很久卻又說不出來，就怕江照想多了還要去安慰他們。
大人們理解小孩報喜不報憂的心理，所以再多的事情也都默默地憋着了。
江照深深地嘆了口氣，回到房間關上門給袁世昀打電話。
電話響了十幾聲才被接起來，江照生怕那人的聲音一出現他就馬上反悔，所以搶在袁世昀開口之前先把自己要說的話說了出來，“你的條件我答應了。”
“……”
“我會馬上跟石淮登記離婚，從此以後不再見他，你……能不能儘快來S市做移植？”
袁世昀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下了，“好，我這周末就會過來，手術安排你看着準備吧。”
因為這件事，袁世昀去主管那兒請了一周的長假。
那主管對他的請求很不悅——不管在哪個行業，實習生都沒有什麼人權，特別是袁世昀這種英語比較好的，可以一個人做一片區域的服務沒壓力的實習生。
袁世昀看到主管的表情，一下子緊張起來，手足無措道：“那……那個，我之前還有五十幾個小時的加班時間……”
他們這批實習生到過年之前就會回學校，但是餐飲部的普遍情況就是加班時間特別多，最後走的時候多半會讓他們提前走，袁世昀提出現在用掉也沒什麼可以指責的。
主管雖然不開心，但是也爽氣地批了假。袁世昀跟石淮關係好，現在酒店裏不少人都知道了，甚至還有人看到過兩個人私下一起出去吃飯。石淮這樣的領導，雖然大家都喜歡，卻也沒人敢惹他，連帶着也會給袁世昀幾分薄面。
走出酒店，袁世昀心情很好地給石淮發短訊，“石哥！我決定去捐了！已經請好假啦！”
石淮回得很慢，一直到晚上才給回復，“想好了？”
“嗯！”
“馬上就去嗎？患者在哪裏？”
“在S市，周末就動手術啦！”
“嗯。”
石淮並沒有提出要陪他之類的，也只是普通朋友那樣關心了幾句而已，就是怕他誤會。這樣袁世昀反倒鬆了口氣，他在不久前才知道原來石淮和江照是領了證的，還是江照的電話里說出來了，如果石淮要陪他去的話，看到郭琴不就露餡了嘛。
袁世昀不想讓石淮覺得他是一個小人，專門用這種事來威脅人家的。
他的想法非常的準確，這樣什麼都不說反倒是讓石淮高看了他一眼。因為石淮自認自己沒有這種大愛，但是小朋友卻有這種高尚的品格，讓他對袁世昀的好感又上升了幾分。
就因為這幾分薄薄的好感，石淮就順口把自己要回老家的事情給說出來了。
結果這次袁世昀居然也沒做什麼，只是祝他一路順風而已。
周六一大早，袁世昀踏上了去S市的動車。當天晚上，石淮結束了長假前的最後一天班，開着車回了老家。石淮老家離Z城不算太遠，開車也就三個多小時的樣子，十二點不到就到了家。
他爸媽早就接到了消息，都沒有睡覺在家裏等著兒子，看到石淮風塵僕僕地走進來，兩位老人都笑了起來，“瘦了。”
每次見面他爸媽都會這麼說的，石淮已經習慣了，“酒店的食堂不好吃。”說著把行李從外面拎了進來，就要關門。
石淮的媽媽王惠伸手擋了他一下，伸頭到外面看了看，忍不住埋怨道：“還沒有對象？”
石淮：“……”
他有點好笑地摸了摸額頭，“媽——”
“誒！”王惠應了一聲，關上了門，嘆了口氣，“你說說，你都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沒個對象？隔壁老季他們家的兒子跟你一塊兒長大的，現在小孩都會叫人了……酒店裏沒有合適的嗎？平時也要多出去走動走動，大城市的話應該會有很多機會的吧？”
石淮哪敢說實話啊，他要是再去找合適的，那得是重婚罪了，只好好言安撫他媽，“媽，大城市裏哪有我這個年紀就結婚的啊，都沒玩夠呢。”
“也是。”王惠拍了拍他的手臂，“休息去吧，有什麼話明兒再說。”
逃過一劫。
石淮忍不住抹了抹不存在的虛汗。
好久沒回家了，石淮雖然累得要死，神經卻依然亢奮，在床上轉了半天睡不着覺。
上一次回來的時候，他躲在房間裏跟江照開視頻聊天，兩人約好各自說服對方的爸媽，然後就能一起回家了。石淮甚至清楚地記得江照當時說了些什麼，讓人忍不住臉紅心跳。
“寶貝兒，你背後的床讓我好想現在就過來干/你……”
然後自己當時給了什麼反應呢？
石淮想了想，應該是紅着臉罵了他一句，然後兩個人嘻嘻哈哈地把話題給扯開了。江照平時在床上並不算是溫柔，偶爾也會爆一些比較露骨的話，然後石淮聽了就會特別亢奮。後來因為江照去做台前了，為了保持人設，這樣的話也很少說了，就怕平時不注意帶了出來。
夜深露重，石淮總是免不了想東想西的。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他很是氣惱地罵了一聲，用被子蒙住了頭。
而對於江照來說，這也是一個不眠之夜。
袁世昀已經去做全身檢查了，醫生和手術室都聯絡好了，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周一就可以開始動手術了。
這個纏繞了他們這個家庭將近兩年的噩夢馬上就要被連根拔起，而代價卻是慘痛的。如果早知道這麼痛的話，當時他就應該……應該……
江照想了半天，說不出應該怎麼樣，這就是一個無解的死結。
他嘆了口氣，從包里摸了一張新的電話卡出來，塞進手機里給石淮發短訊。
“石頭哥對不起……之前，我應該對你好一點的。”
“對不起。”
“對不起……”
發到最後，江照手指都開始抖了，在黑暗的房間裏抹了抹眼淚，等最後一條發出去之後，把手機塞到了抽屜里。
他是真的對不起石淮——為什麼就放棄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