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第13章
搶在江照前面給石淮打電話的毫無疑問就是袁世昀，小男生的語氣有點怯，卻帶着難以言說的欣喜，“石哥，你搬家啦？怎麼不讓我去幫忙呢……”
石淮揉了揉太陽穴，“沒關係的。”
這場景總讓他想到江照，過去的時光歷歷在目，他可能是年紀還不大，總是記得太過於清楚。
袁世昀和曾經的江照真的很像，連說的話都非常類似。
當時石淮還在做最底層的調酒師，輪到早班的時候要去搬貨送貨，還要搬水果去做現榨果汁。幾十斤的水果，一箱一箱地往榨汁機里倒。石淮不算是瘦弱的男人，他雖然人瘦，常年累月的搖酒，手勁比別人要更大一些，但是也架不住這樣枯燥機械的工作，上完早班回到家之後手臂總是很酸。
江照還是個學生，最喜歡石淮早班下班，他就會早早地去出租屋裏給石淮做飯，等到他回來之後再聊聊天。但是他又心疼石淮早班太過於辛苦，吃完飯就給他拿熱毛巾敷手臂，還要抱怨，“石頭哥，下次早班能不能讓我去幫你啊……”
石淮聽了這樣可愛的話就想笑，眯着眼睛哼唧，“唔，你這小胳膊小腿的，搬得動嗎？”
江照非常生氣，毛巾一扔就撲了上去，用別的方式給石淮放鬆肌肉去了。
“……石哥？石哥？”
“嗯？”在袁世昀的呼喚下，石淮從回憶中拔出了思緒，“……我先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掛了電話之後，石淮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於拖泥帶水了——袁世昀只不過是一個神似江照的小孩子而已，自己這是在做什麼呢。就算他三番四次地確認自己沒有給他什麼不必要的錯覺，但是袁世昀的反應卻讓他對自己產生了一定的質疑。
乾脆還是離得遠遠的吧，石淮心想，不要再沉浸在過去里了。
江照唱主題曲那個電影上映那天，石淮的酒店來了新的總經理。
這可以說是一個爆炸性的新聞了，雖然在很久之前酒店裏已經有了風聲，但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所有人還是在一瞬之間崩起了神經。
職場千變萬化，誰知道這些洋鬼子要來搞什麼事呢。
相比起其他部門的領導來，石淮算得上是最鎮靜的一個人了，開管理層例會的時候，他是微笑最自然的那個。新總經理一來就是一個從天而降的餅落下來——全酒店正式員工集體加薪，第二周就會開員工大會宣佈這個消息。
石淮表面上歡歡喜喜的鼓掌，等回了辦公室就忍不住皺眉。
這個新頭頭不走尋常路，他就算是開人都比加薪來得正常。他們酒店作為市裏面頂尖的五星級，在各個酒店集團里，工資待遇都算是最好的了，酒店這幾百號員工一起加薪，實在是奇怪得很。換句話說，到時候加完薪再有裁員的情況，連賠償金都要多不少了。
整件事都奇奇怪怪的，石淮琢磨了一下午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新總經理已經把他們餐飲部的總監和副總監喊去說話了，他暫時還輪不上，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就是他的輪休日，石淮本來想着好好收拾一下新家的，被一個袁世昀的電話打亂了計劃。
“……”
石淮聽他說完，頓時表情微妙起來。
“……大概就是這樣了，現在有人聯繫了我，但是我剛到這裏，只有石哥一個朋友，同學今天都要上班，我一個人去又有點害怕……”
石淮“嗯”了一聲，打斷了他，“你爸媽知道這件事嗎？”
“去做登記的時候不知道，當時是大學裏跟着同學一起去的，等適配上了再跟他們商量也行。骨髓移植捐贈不是小事，到時候我會好好說的……”
石淮是不理解現在小孩子的想法了，但是袁世昀的要求他實在是無法回絕，只好換了衣服開車去接他，然後再帶着他去醫院。
袁世昀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每次都在你休息天麻煩你，實在是太……”
石淮沒什麼表情，“你也是做好事，沒事。”
“謝謝石哥。其實我還是希望別適配上了，不然萬一……我後悔了，就覺得對不起那家人，給人希望又讓人空歡喜一場。”
“不會的。”石淮看了低着頭的小朋友一眼，“不管你做什麼決定，他們都會理解你的。這本來就不是一件小事。”
白血病這種字眼離石淮的世界很遠，他從小身體不算特別好，但是也沒有生過什麼大病，發發燒算是頂破天了，家裏人也都身體健康，確實對這個毛病不太了解。
骨髓移植說說簡單的四個字，他就算聽聽都覺得不容易，而且這種病應該是非常痛苦的。因此石淮也對袁世昀的好感多了不少，至少帶上了真心——能有這樣善心的小男生，確實不多見了。
做完配型之後，袁世昀非要請石淮吃飯感謝他，還挑了一家特別好的店。
石淮才打開菜單，就聽到對面位置上的小孩笑了一聲，“石哥，我們倆大男人來這種地方吃飯……感覺還挺奇怪的哈？”
“嗯？”石淮一時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般地反問了一聲之後，才如夢初醒般抬起頭，看了一眼桌子中間的蠟燭。
燭光晚餐——
其實是石淮和江照玩得都不想玩的東西，但是自從江照成名之後，便再也沒有手牽手一起出門吃過這樣的晚餐了，甚至連江照自己動手的好情調都沒時間了。
上一次有印象的還是在石淮說完離婚後的那一天，江照千里迢迢回來給他做了一頓燭光晚餐，結果卻以吵架收場，那煎好的牛排也給浪費了。
袁世昀並不知道石淮在想什麼，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石哥？”
“嗯？……沒事，很正常，好兄弟一起吃一頓而已。你要是覺得不習慣，讓服務員來把蠟燭收走吧。”
“不用了！”袁世昀看他像是要招手的樣子，連忙阻止了他，“我沒有不習慣，我是怕你覺得尷尬。”
這下石淮基本確定了袁世昀的性向。
他對這個方面其實算是比較遲鈍的類型，也覺得沒必要了解性向這回事，找到真愛了自然會表現出來，孰知世人皆在意這回事，還希望拿做談資，着實沒有道理而且非常無聊。
但是真正的直男並不會有袁世昀這樣的心態，因為他在心底已經認了這回事，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石淮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兩人點了菜，各自沉默了好一會兒。
最後還是袁世昀先打破了沉默，“石哥，你……應該也是吧？”
“什麼？”
袁世昀苦笑了一下，“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喜歡男人，小時候家裏也沒人管，上學時因為這個吃了不少苦頭，還是到大學了之後才發現，原來我這樣的人並不是怪物啊。”
“……”
“近兩年社會風氣開放了，但是很多人的觀念還是固執地停留在之前，真正敢把這回事說出來的人並不多。石淮哥，我沒有別的意思，如果你不是的話，那……”袁世昀說著說著，眼睛都紅了，語氣也有點顫抖，“那……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石淮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甚至怡然自得地喝了一口水。
這個餐廳的氣泡水並不是他們酒店常用的牌子，他還有些喝不慣，所以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如果你是的話……我……我……”
“袁世昀。”石淮突然打斷了他的掙扎，“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
“什麼？”
“因為你剛剛的一番話，有可能你的實習會因此被打上不通過的標籤。”他微微笑了一下，“如果我是那種挾私報復的人的話。”
袁世昀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怎麼就扯到那個方向去了。
“我是。但是我不喜歡別人這樣問我這麼冒犯的問題，而且，我也不喜歡比我小的，我是0。”石淮的語氣坦坦蕩蕩的，甚至連點起伏都沒有。
袁世昀反應了一會兒，眼睛一點點瞪大了。他頗有些手忙腳亂的，聲調也高了一些，“不是的，石淮哥，你誤會了，我不是……”他糾結地抓了抓頭髮，似乎是在思考措辭，“我是上面的。”
“……哈？”
石淮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袁世昀還是那個袁世昀，膚白貌美，看起來一副怯怯可憐的美人樣，還是那個小身板，除了個子還算高以外，實在是看不出一點……
袁世昀看到他的表情，還想再解釋，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他又撓了撓頭，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小聲接起了電話，“喂？”
“……好，好的，我知道了。”
他掛掉電話的時候，石淮已經在切牛排了，看樣子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
袁世昀內心糾結了一下，“配型成功了……相合。我給我家裏人打個電話。”
石淮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另一邊，江照也接到了電話，只聽了兩句，他就忍不住站了起來，“找到了？！……好，我馬上去S市聯繫轉院，你先去跟志願者談一下，要什麼都可以滿足，再把他的個人資料查一查發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