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桔一點都笑不出來，躲開他的手扭身往前走，聲音悶悶的，「既然你這麽說，以後我不理她總行了吧？」

好不容易侯府里有個人願意親近她，沒想到在趙沉看來也是別有居心，是她真的太傻不會看人，連一個小姑娘都能糊弄她，還是趙沉把人想得太壞了？

見她氣鼓鼓的，趙沉笑着追上去，拉住人道：「我只是跟你說實話，你生什麽氣？況且我也沒說她不好。阿桔，我看得出來，趙沂還是喜歡你的，她是聰明人，如果你性格不好相處，即便將來你能決定她的婚事，她也不會像現在這般主動親近你。正因為你溫柔善良，一看就會是個好嫂子，趙沂才真心想親近你。」

阿桔低頭看着手裏的梅花，目光卻漸漸飄到了兩人重疊的影子上。

趙沉牽着她的手往前走，「跟你說這個是想告訴你，與人相處，有時候是為了利益，有時候單純的是興趣相投，有時候也可以兩者兼顧。好比我跟趙清來往，或許有點小時候的兄弟情誼，更多的還是互相扶持。他是侯府庶子，我好了他在外面的地位也會高些，而我呢，有個族人可以照應我，總比什麽時候都孤身一人強。

「將來若是趙清娶了一個好妻子，你們妯娌出門在外也算有個幫手。趙沂也是，她靠着咱們結了門好親事，將來趙家與她相公家裏便成了姻親，有什麽事情多多少少都會彼此照應，京城各家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就是這樣連起來的。」

他這是教她呢。

阿桔任由他牽着走，認真回味他的話。自家親戚不多，有些道理似懂非懂，經趙沉這樣清楚明白地點出來，竟有種醍醐灌頂之感。

「你的意思是，將來如果有人想要結識我，只要我跟她投緣，就算她可能是為了某種對我無害而對她有利的目的，我也可以用平常心跟她相處？」

趙沉頷首，「如果對方需要你幫忙，你力所能及就幫一把，太費事或是於你有損或無所裨益就不用管。當然，如果你也能反過來如此對別人，我就再也不說你傻了。」

他低頭看她，眼裏有些得意，彷佛之前說她傻都是應該的。

阿桔雖然佩服丈夫懂那麽多大道理，卻也不滿他一切盡在掌握的囂張模樣，扭頭道：「我要是真的跟你一樣聰明，當初就不會讓我爹娘受你蒙蔽。」

這話有點秋後算帳的味道，趙沉笑了笑，她再聰明，只要他想要，她照樣會落到他手裏。他湊到她耳邊低語，「所以我喜歡你啊，又美又嬌又傻，哄哄就喜歡我了。」

他臉皮如城牆般厚，阿桔懶得理他，甩開他的手快步往前走。

趙沉不緊不慢跟在她後頭，看微風吹動妻子綉着蘭花的裙擺，他的心也跟着搖曳蕩漾。

【第四十八章侯府年夜飯】

陪寧氏說了會兒話，阿桔跟趙沉回瞭望竹軒，而趙沂很快就過來了，趙沉說到做到，親自研墨為她寫春聯，趙沂乖乖坐在桌子旁邊看着，目光隨着兄長筆端移動，全神貫注。

阿桔悄悄瞥了小姑娘兩眼，怎麽看都不像是會有那麽複雜心思的，反正趙沉也說趙沂可以來往，阿桔便如之前一樣招待她，姑嫂倆一起坐着看趙沉寫字。

既然動筆，趙沉索性連望竹軒、馨蘭苑的也寫了。

上午寫春聯，下午包餃子。

望竹軒、馨蘭苑都有自己的小廚房，趙沉去找趙允廷，阿桔則到馨蘭苑跟寧氏一起包餃子。年夜飯他們夫妻肯定要去榮壽堂陪太夫人吃，想着在那邊也吃不了多少東西，阿桔便跟趙沉商議，先陪婆母用過晚飯再過去。

趙允廷也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信兒，也過來了，照舊走密道。阿桔去廚房看丫鬟往鍋里放餃子，回來就見屋裏多了趙允廷父子，只當他們是一起從前院過來的，除了微微詫異公爹如何避得旁人耳目，並沒有多想。

一家四口圍坐在炕桌前，外面爆竹聲陣陣，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短暫的溫馨過後，幾人就要前往榮壽堂了，趙允廷讓兒子兒媳婦先走。

阿桔有些擔心地看向婆母，今晚他們都得在榮壽堂守夜到子時，婆母一個人留在這邊，心裏肯定不好受吧？

察覺到她的視線，寧氏朝她笑笑，擺手讓小夫妻倆安心地走。

趙沉什麽都沒說，牽着妻子走了。說什麽也沒有用，母親不是悲秋傷春之人，他也不會讓她一直這樣守在馨蘭苑裏。

等兩人走遠，寧氏看看還不想走的男人，無奈勸道：「你也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怕一個人過。」

外面爆竹聲太響，她的聲音落在他耳中斷斷續續的，趙允廷卻聽清了，他將人摟到懷裏，在她耳邊承諾，「我說過，以後再也不讓你獨守空房，今晚守完夜我就過來，你困了便先躺下，不用等我。」

寧氏靜靜地看着他的肩頭，沒有回應，趙允廷體內突然生出一股煩躁。

回京之後，寧氏從不問他晚上會不會過來，彷佛他去找其他女人她也不在乎，就像今晚，如無特殊，這京城裏不管哪座大宅內的男人都會與正妻同房，即便心裏再不喜歡對方。他是沒有想過去秦氏那邊的，可寧氏問也不問，始終無視他，他真的難受。

他對她做什麽她都不拒絕，卻也不肯給他一點點真心。

他看着她，看她抬腳走向對面的太師椅，看她坐下後側頭看着茶几上的蘭花，趙允廷胸口的煩躁沒來由轉成一股無明火，目光一轉，落到一旁的燭台上，燭火搖曳，他鬆了松衣領，想要將心口那股火壓下去，最終仍是大步向前，伸手將燭台掃到地上，用腳踩滅。

守在外間的問梅突然打了個寒顫，接着聽到裏面傳來急切的腳步聲，重物被摔到炕上的悶響，以及衣料撕毀聲。

她緊張地趕到門前，偏偏夫人沒有半點掙扎的動靜，她憂心忡忡，手中攥着帕子，耳朵貼着門帘，不知該不該進去。

然後她聽到侯爺粗重的呼吸，好似在低聲說著什麽，含糊不清得彷佛口中含着東西，然後夫人漸漸發出了一點聲音……聽到熟悉的動靜，問梅悄悄又退到了外面的門口。

內室一片漆黑，偶爾爆竹聲落，會有破碎的聲音傳出來，侯爺好像在問着夫人什麽，可問梅聽不清楚。

爆竹一聲一聲，夜幕徹底降臨，裏面的動靜卻一直沒停，她有些着急了。這麽晚侯爺還不走，太夫人那邊直接來這裏找人怎麽辦？

問梅重新往裏走，快要靠近內室門口時，忽然聽到機關轉動的聲音——侯爺走了。

她站在門前，還是不知該不該進去。

「問梅？」

裏面傳來夫人的聲音，平靜里多了溫存過後的嬌柔無力，她鬆了口氣，至少現在可以斷定，侯爺沒有真的對夫人動粗，於是她輕輕應聲。

「端碗湯來。」

趙允廷面無表情跨進榮壽堂時，太夫人正打算派丫鬟出去找人。

見兒子終於來了，太夫人不悅地問：「滿屋子老小就等你過來開飯，你又去哪忙了？」

所有人都看向趙允廷。

趙允廷面色緩了緩，低頭賠罪道：「兒子在屋裏打盹，起得晚了，還請母親息怒。」

阿桔不禁低下頭，唇角微翹。公爹還真會扯謊，趙沉那麽會騙人，都是跟公爹學的吧？

太夫人掃了一眼長孫所在的方向，鼻端發出一聲冷哼。

打盹？他睡著了，難道他身邊的隨從都是死的，到了時候也不知道提醒侯爺？肯定又是去寧氏那邊討好人了。今晚是大年夜，以兒子對寧氏的看重，怎麽可能不會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