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朱翊深知道她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從她身體裏出來,將她抱在懷裏,靜靜地平復下來。他在軍營的時候,有時候作夢也會夢到抱着她的場景,每回從夢中醒來,總會覺得口乾舌燥,定要衝涼水,故而今夜終於得償所願,有些失控。
他其實也是故意讓她累極,然後睡沉,好趁這個無人的時候,出去一趟。
白日街上行人太多,夜晚街上總會有些錦衣衛盯着。而這個黎明前夕,恰無人注意。
朱翊深又看了若澄一眼,確定她睡熟了,將她放躺好。她太柔弱了,彷佛是一棵小草,他只要稍加摧折,她就承受不了。他所籌謀之事,還是別讓她知道,她一直養在深宮內院,母親雖然讓她做自己喜歡之事,但後宮那些權謀算計全都沒有教她,她只怕承擔不了這些,到時候反而白白擔心。
他既然娶了她,許了她諾言,就不會丟她一個人在世上。
朱翊深獨自去凈室簡單擦拭了一下,換了身乾凈的便服,走出北院。
這個時候院子裏已經有三兩個下人在洒掃,秋日的清晨有些寒冷,他裹緊身上的斗篷,抄小路出府。
蕭佑昨夜當值,一夜未睡,正在與府兵交代接班的事情,看見朱翊深這麽早從府里出來,連忙走過去問道:「王爺要去哪裏?」
朱翊深道:「你跟我去一趟柳樹衚衕。不要別人跟着。」
蕭佑點頭,立刻叫人去牽了一輛馬車來,自己駕車,駛向柳樹衚衕。
柳樹衚衕是城南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連蕭佑都沒有來過,更別提朱翊深了。
此時還早,路上沒有什麽行人,只有巷口賣早點的攤子,攤主正在出攤。朱翊深要蕭佑將馬車停在隔了一條巷子的地方,吩咐他在原地等候,自己前往柳樹衚衕。
他按照字條上所留的信息,在一道破舊的木門前敲了五下,給他塞紙條的那個宮女前來開門,喜出望外,「您果然來了。」她壓低聲音,看了看周圍,側身讓朱翊深進去。
這是個普通民居的四合院,朱翊深走進主屋,看見一個戴着風帽的女子坐在那裏,而那個宮女在身後關上了門,將整個屋子唯一的光源給擋住了。
他面色不變地坐下來,「昭妃娘娘約我在此處見面,有何要事?」
那女子彷佛愣了一下,摘下風帽,正是昭妃。她望着朱翊深,目光有幾分耐人尋味,「你怎知道是我?」
「若我沒有幾分確定,又怎麽敢來?娘娘身邊的宮女我見過一次,有些印象。」朱翊深淡淡說道。他將貓給溫嘉的時候,溫嘉身邊就跟着那個宮女,想必是昭妃從娘家帶進宮的,很是信任,平常也不怎麽露面,他也只見過一次。
昭妃點了點頭,「既然你猜出是我,可知道我叫你來的用意?」
朱翊深搖頭。他只覺得昭妃私自見他,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否則一個宮妃怎麽會見親王?昭妃不蠢,後宮裏大凡蠢女人都得不到皇帝的寵愛,尤其是端和帝的後宮,美人如雲,昭妃能在端和帝沉迷煉丹之後,還有本事懷上龍種,應該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昭妃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彷佛下決心一樣,「昨日皇上召你進宮,是動了殺機的。若不是我當時以一個道士將他叫到宮裏來,他恐怕會叫人拿下你。此次王爺能安全躲過,下一次呢?」
她的話猶如一根針一樣刺進了朱翊深的心裏,朱翊深知道端和帝想殺他早已經不是什麽秘密,想必蘇皇后、寧妃這些人都知道內情,可她們為了各自的利益,誰都不會說出來。
昭妃見朱翊深不說話,屋內光線昏暗,她覺得不適,便起身過去開了一扇窗,窗外的老樹上有幾隻鳥兒正在嘰嘰喳喳地叫喚。
昭妃聽了會兒後繼續說道:「這宅子是我當初偷偷買下來,準備養老的,紫禁城裏的日子過得厭倦了,反倒嚮往宮外這簡單平淡的生活,不用想着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先太子妃的死,實在讓我看開了許多。」
朱翊深看着女子柔美的側影,聽她說這番話,好像與另一個人重合。
「晉王,我想知道,你願不願意做皇上?」昭妃看着窗外平靜地問道:「若你願做,我可以助你。」
朱翊深被她的直言不諱所震,微微眯起眼睛,「娘娘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昭妃點了點頭,「我當然知道,這是反叛謀亂,但皇上近來越發荒淫無道,迫害宮女,不理朝政,對朝臣的上書置若罔聞。蘇皇后和寧妃似乎有意擁力太子早日登基,密謀讓皇上退位。可這是大逆不道之事,她們不欲讓我知道,畢竟我兄長現在是皇上的寵臣。」
「娘娘早些回宮,當我今日沒聽到你說這些。」
朱翊深忽然起身往外走,昭妃連忙追了幾步,着急道:「你可是以為我在試探你?若我告訴你,我腹中的胎兒並不是昭和帝的孩子,我這麽做只是為了保命,你可願意留下來?」
朱翊深轉過身看着她,她低下頭,「皇上沉迷於煉丹,許久不去我那處。我正值青春,按捺不住寂寞,所以……總之我不會害你。」
「為什麽是我?」朱翊深站在原地不動,繼續問道,但口氣已經沒有剛才防備。要讓人信任,得付出等價的秘密,這個女人果然是個聰明人。
「因為我從別處知道,皇位是皇上搶來的,先帝根本沒有留下立他為君的遺詔,甚至先帝應該沒有留下任何遺詔。而你是先帝生前最中意的繼承人,你甘心一直這樣屈居人下嗎?」昭妃鄭重地說道。
這件事若是朱翊深第一次聽見,應該會十分震驚,但他從頭盔裏面已經探得幾分真相,所以聽到昭妃這麽說,也不覺意外。
他平靜地坐下來,昭妃看他的神色,怔道:「你、你早就知道了?」
朱翊深不置可否。昭妃走到他面前,「那你還等什麽?太子的確仁厚,但他太容易被朝臣還有后妃左右,就算太子登基,難保有一日會知道真相,他若得知這皇位本就是他父皇搶來的,他還佔了你的位置,你覺得他是會主動讓出皇位,還是除掉你?」
昭妃在紫禁城數年,早就看透了帝王家的無情。
的確如她所言,就算現在朱正熙仍然待他親厚,但是翻臉也只是時間問題,若是在前世,他會毫不猶豫地答應昭妃,猶如葉明修要與他互相利用時一樣。
可他今生卻有些猶豫,一來朱正熙贈過他寶劍、贈過他頭盔,這份情誼,他記在心裏。
二來他明白父皇沒有留下遺詔的苦心,父皇在臨終之時應當萬分糾結,彼時他雖然是眾星拱月的晉王,但是沒有兵權,將皇位傳給他,可能只會造成兵災戰禍,猶如他前生奪了朱正熙的皇位時一樣。
再小的動亂,給國家和百姓造成的傷害,都不是小的創傷,那時京城血流成河,哀鴻遍野,受那件事牽連的多達數千人,而為了鎮壓朝臣,每日都要有人被斬首,那股濃重的血腥味,至今還會入他夢中,使他不得安眠。
他其實也不怕死,但他無法將晉王府上下一大群人都拋下,尤其是若澄,他已經負過她一生,不能再負她這一世。
「我不做皇帝,但我可以達到你所願。你想在皇兄死之後與那人出宮,而且也不願讓你兄長知道?」朱翊深問道。
昭妃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人能禁受住皇位的誘惑,緩慢而凝重地點了點頭,「如果太子登基,我以太妃的身分被困在宮中,一輩子都會失去自由,甚至可能會如你母親一樣,被要求為皇上殉葬,而你若不做皇帝,就無法救我。」
「我會達成你所願,但我要皇上的命。」朱翊深看着她的眼睛說道:「蘇皇后和寧妃婦人之仁,皇兄不會那麽容易退位。你在內宮行事方便,又引薦了一個道士給皇上,挑個恰當的時機可以讓皇上暴斃,需要什麽幫助儘管告訴我,你只要做得神鬼不知,新皇登基之後,我會有辦法將你送出宮,只是你腹中的孩子不能在宮裏生下來。」
昭妃不知道為什麽,眼前的男人有種讓她信服的力量,雖然這與她的設想並不一樣,她覺得只有幫他登基,才有可能守住彼此的秘密,但她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該怎麽做。可你真的不做皇帝?這皇位本來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