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個時辰,宮中正是最忙碌的時候,內官和宮女捧着東西往來穿梭。
「葉大人對瓦剌的事怎麽看?」沈安序終於向前幾步問道:「先是軍機密報被偽造,隨後這個圖蘭雅公主只身前來求救,難道是故意引我們出兵?」
葉明修剛才也在想這個問題,反問道:「依沈大人的高見,這是瓦剌設下的陷阱?」
「我猜測應是如此。瓦剌似乎在我國有內應,每一步都佔了先機,正如晉王所說,昂達那些人明明在瓦剌的勢力要比奴兒乾都司的勢力強,為何要捨近求遠,在使鹿部附近動手?使鹿部只有區區幾千人,不足以與瓦剌的國力相抗衡,昂達那些人平日對他們多有壓迫,他們也不可能投靠,那麽只有一種可能……」
「漢人之中有人與昂達勾結,雙方約定在使鹿部附近一起伏擊阿古拉,而後昂達控制了瓦剌的王庭,而與他合謀的人明顯還有後招。」葉明修接下去說道:「當務之急,是將那個內應找出來,才能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
沈安序點頭,聯想到正在奴兒乾都司的平國公,又下意識否定了自己的判斷,就算平國公再怎麽與晉王不和,應該也不會勾結外敵來圖謀江山,那樣對他沒有半分好處。
可他又不由得想,人心是這世上最難琢磨的東西,他又不了解平國公,怎知他真正的想法?
「我去找皇上要那封密報來研究看看。」沈安序向葉明修施禮,折返回去。
若澄在北院的主屋裏頭對帳,素雲和碧雲在旁邊剝枇杷。
這個季節的枇杷粒大飽滿又多汁,舌尖好像都能感受到那種酸甜的味道。
若澄喜歡做枇杷雪梨膏放着,朱翊深到了換季時總是咳嗽,吃一點這個癥狀就好多了。
「王妃,圖蘭雅公主求見。」丫鬟進來說道。
若澄放下帳本,還沒說讓圖蘭雅進來,圖蘭雅已經推開攔阻的丫鬟,逕自走進主屋裏,站在若澄面前。
「王妃,奴婢……」那兩個沒能阻攔圖蘭雅的丫鬟面露慚色,若澄揮手讓她們下去。
「公主到我這裏來,有何貴幹?」她溫和地問道。
圖蘭雅四處看了看,心想不愧是王妃的住處,擺設竟然比朱翊深的留園更顯華貴,這女人在王府的地位可見一斑。
她一邊想着,一邊自顧自坐在椅子上,「我想在你們晉王府住幾日,但是晉王說他做不了主,要我來問你。我相信你們中原人的待客之道里,沒有將客人趕出門的道理吧?」
若澄微微笑道:「公主願意住在這裏,是晉王府的榮幸,你遠道而來,我作為主人,自當好好照顧你。素雲,去把西院收拾出來給公主住,再派幾個得力的丫鬟過去伺候,公主有什麽需要,府里上下都要盡量辦到。」
素雲遲疑了一下,方才應是,出去張羅了。
碧雲皺眉看着圖蘭雅,這個瓦剌公主把自己當成是誰了?在王妃面前沒有半分恭敬不說,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真是讓人生氣。
圖蘭雅卻問道:「西院?西院在什麽地方?我要住在離留園最近的地方,或者我乾脆就住在留園好了,我看留園有很多屋子,我隨便住哪一間都可以。」
「公主不要太過分!留園是我們王爺的住處,他開府時便獨自居住在那裏,怎麽可能讓你住?」碧雲忍不住說道。
「獨自居住?昨晚她不是就在留園嗎?」圖蘭雅指着若澄說道。
碧雲還要再說,若澄沖她搖了搖頭,自己對圖蘭雅說道:「我是王爺的妻子,可以跟他同床共枕,說到底公主只是客人,既然想住在王府,自當聽我的安排。否則,我這個主人也未必會好客。」
圖蘭雅驕傲地揚起頭,「怎麽,你還能將我趕出去?你別忘了,我可是瓦剌的公主。你們皇帝都不敢趕我。」
若澄覺得這個圖蘭雅公主性子直爽,有什麽說什麽,她並不覺得討厭,只是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公主的確是貴客,皇上也會視你為上賓,但你要打王爺的主意,就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事,也是我的事。王爺許過我一生一世不納別的女人,所以別說是公主你,就算是女皇都別想進晉王府的門。」
「你這女人怎麽這麽善妒?我聽說漢人的王侯都是三妻四妾,你就不怕有一日色衰愛弛?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現在口口聲聲說只愛你一個,難保有一日不找別的女人。到時,你還不是要跟別的女子共事一夫?」
圖蘭雅的漢語很不錯,用詞一套一套的,上次從京城回去以後,她為了將漢語說得更好,特意抓了個漢人到王庭教她,對男女之間的字詞學得尤為透澈。
若澄說道:「既然公主知道色衰愛弛,也應當知道從一而終、雙宿雙棲。以後的事我管不了,現在晉王府我還是可以做主的,你是堂堂公主,要什麽樣的男人沒有,為何一定要插入別人夫妻之間呢?難道你來京城,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聞言,圖蘭雅想起瓦剌王庭如今的情況,便是一臉憂心忡忡。
她不知道漢人願不願意出兵救父汗和哥哥,所以盤算着只要能跟朱翊深在一起,朱翊深一定會勸永明帝出手幫忙,可在留園時朱翊深那副疏遠冷淡的模樣,就如同澆了她一桶冷水,現在再聽若澄這麽說,她便有幾分明白,朱翊深這條路大抵是走不通的,因此有些喪氣地起身出去了。
等人走了,碧雲氣道:「王妃對她那麽客氣干什麽?聽李公公說,瓦剌的王庭現在被圍,她是來求我們出兵幫忙的,有求於人還這麽囂張!」
若澄繼續拿起帳本,心平氣和地說道:「我看這個公主倒是沒什麽壞心思,可能她覺得跟王爺在一起,她父兄得救的機會更大吧,不過只要王爺不動心,十個圖蘭雅都不足為懼,放心吧。」
碧雲忍不住笑了一聲,「王妃現在底氣可足了,誰讓我們王爺眼裏只有您呢?昨夜奴婢可是都聽到了……」
若澄嗔道:「要你多嘴,快剝枇杷!」
沒過多久,丫鬟又來稟告,這回是沈如錦來到府上找若澄。
沈如錦最近都沒有怎麽露面,若澄還以為她是因為府中事忙,畢竟平國公和平國公世子都外出征戰了,沒想到她竟是又懷孕了,等到三個月胎象穩了才出來走動,若澄又驚又喜,忙向她道賀。
沈如錦摸着肚子說道:「已經生了鴻兒,這胎是男是女都無所謂了,就希望他以後能平平安安的。別說我了,我打聽到玄清師太雲遊回來了,今日就在靜月庵,你趕緊跟我去一趟。」
「可是姊姊……」若澄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去那種地方。
「別可是了,你不想給你家王爺生個一兒半女的?玄清師太真的很靈的,你去了就知道。」沈如錦拉着她就走,還吩咐碧雲去準備馬車。
「姊姊,你有身子了,當心腳下……」若澄怕兩個人拉扯之下沈如錦有個什麽閃失,況且她對那個玄清師太也有幾分好奇,便依着她出了門。
等兩個人都坐在馬車上,往靜月庵去,沈如錦才知道瓦剌公主也在王府裏頭,她不禁皺眉道:「她怎麽這個時候跑到京城來了,還要賴在你們王府,她對王爺還沒死心?」
當初呼和魯和圖蘭雅分別看上他們夫妻倆的事情,在京城可是人盡皆知的。
「此事說來話長,我只知道瓦剌的阿古拉可汗被人伏擊受重傷,然後瓦剌的各部統領似乎要造反,就控制了瓦剌的王庭,圖蘭雅是突圍來求救的。」
沈如錦點了點頭,「那這就不是一件小事。聽說瓦剌除了阿古拉可汗,都是十分好戰的人,若那些人得了汗位,有可能北境又不太平了,到時候你家王爺又要出征,去個一年半載的,你跟誰生孩子去?你趕緊爭氣些。」
若澄低頭看着自己的肚子,嘆了口氣,「我也想啊,可就是老沒動靜,府里的大夫說我身子弱,還有宮寒之症,所以月事一直不準,不易有孕。我會不會生不出孩子啊?」
沈如錦按住她的手,「別胡說,今日去問問玄清師太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