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做人貴有自知之明
沈庾氏哭得眼睛紅腫,喊得嗓子嘶啞,似要泣血。
在眾人以為,識薇是不是真的要打死沈朝三的時候,識薇終於停手。
沈朝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因為是女裝的緣故,所以,看上去更顯凄慘。
試問,真是一個女孩子被打成這樣,怕是會罵施暴者簡直畜生不如,現在嘛……
識薇在沈“屍體”面前半蹲下來,“沈朝三……”
沈朝三身上雖然痛得不行,但是,識薇沒往他臉上招呼,看她出手那麼狠辣,其實依舊留了很大很大的餘地,不然的話,識薇僅僅一腳就能要了他的命。
沈朝三勉力的抬起頭,直勾勾的看着識薇,只是現在那張臉不怎麼漂亮就是了,不僅僅是因為花了妝,還因為沾上了一些塵土,真的是很狼狽。
只是那眼神依舊亮得驚人,還透着某些看不懂的情緒。
“恨我嗎?”識薇輕笑道。
恨嗎?不,沈朝三根本就恨不起來,先是一見鍾情,漸漸的情根深種,他早就陷進去了。
被打得這麼慘,他依舊犯賤似的無怨無悔。
此時此刻,與其說是痛恨,不如說是惶恐更多一些。
識薇的脾氣他是知道的,他娘如果僅僅是不按規矩上門“下聘”,她不會如此的生氣,畢竟,這種在別人看來天大的事,她大概不會當一回事,就算這事本質上已經是一種折辱,而他娘他依舊知道,她從一開始就看不起秦姑娘,那麼什麼難聽的話都可能說得出來。
他這一頓打,說起來也是“自找”的。
惶恐的是,會不會因為這件事,他真的再沒有靠近她可能,哪怕只是以友人的身份相處。他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真的挑明了,怕的就是這個。
“恨不恨的,其實無所謂。有些事情,我一直留有餘地,不過,私以為,已經表現得足夠的明白,缺少的只是將話說明而已,說到底是避免大家尷尬,就算如此,想來也沒做什麼讓你誤會的事情,那麼事情緣何鬧到今日這般地步?”
或許是因為狠狠的發泄了一通,又或許是一直對沈朝三都沒什麼惡感,識薇這會兒面對沈朝三,倒顯得心平氣和,不過也就因為這樣,有人注意到,識薇那遠超年齡的處事態度,試問,十幾歲的小姑娘,前一刻在因為怒氣揍人,后一刻就像啥事沒有,情緒似乎收放自如,這種事,別說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九成九九的人,到了後半輩子都做不到輕易收斂情緒。
當然,就現下的情況,會注意到這一點的,絕對是少數中的少數,甚至就那麼一兩個人,除了秦桓溫這個本就非同一般的大佬級的人物,或許還有一個經歷了世事滄桑的文昌公主。
其他人?其他人這個時候也不過是忽略了識薇的年齡而已。
沈朝三依然不說話,只是那麼直勾勾的看着識薇,就像是最後看她“一眼”。
“別說什麼都是你娘的意思,完全沒告訴你,姐姐今兒教你一個乖,在你自己沒能握有絕對的話語權,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之際,遇到那些明知道會有很多阻礙,事不可為的時候,就不要輕易的讓人知道了,尤其是那些愛你的人,恨你的人,不然大概就是傷人又傷己。好比今天這件事,也就是我,如果換一個人,遭受了你娘這般羞辱,會不會想不開尋短見啊?知道自己家裏人是什麼德性,就別干蠢事啊。”
僅僅是“尋短見”三個字,讓沈朝三眼瞳急劇收縮。
沒錯,這一件事,換一個人,真的可能會鬧出人命。
沈朝三真真切切的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對不起,對不起……”
識薇聞言,臉上的笑容反而淡了下去,站起身,回身走到沈庾氏身邊,直接一個用力,將沈庾氏怎麼都掙不開的銀鏈子給扯斷了,“有什麼報復手段儘管來,本小姐恭候,倒是別讓人太失望才是。——送客。”識薇一揮手,然後轉身就走。
識薇一句話,就像是解除了定身咒一般,不僅是沈庾氏帶來的人能從地上爬起來了——之前的一切,就像故意賴在地上不起來一般,大將軍府的下人也七手八腳的像那些打翻在地的“聘禮”胡亂的塞進箱子裏,手腳麻利的抬出去,稀里嘩啦的丟在大門外。
沈庾氏來大將軍府的時候,惹來的人就足夠多,經歷這一段時間的發酵,好奇的人就更多,看到那些東西被丟出來,直接跟炸了鍋一般,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而後不久,更有一“姑娘”被抬了出來,衣衫凌亂不堪,臉上也花了胡哨以至連長相都看不清,看上去好似已經昏迷了,而跟在旁邊的婦人,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低泣不止,眼睛紅腫,着裝同樣有些凌亂,看上去分外的狼狽。
於是,引起的議論再上一個台階。
因為多數只是普通的民眾,並不知道沈朝三女裝男身,不過因為之前的大張旗鼓,但是有不少人知道沈庾氏的身份,所以說這是上門“下聘”,然後被人給打了出來?!
之前王氏有人上大將軍府,雖然也鬧出了波瀾,但是因為王太尉快速的鎮壓,也就在上層圈子裏翻了翻就平息了,今天情況不一樣,沈庾氏故意為了給識薇難堪,之前想要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現在就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所有人看她的笑話。
當然,不明所以的人,也僅僅只是看看熱鬧,胡亂猜測猜測。
頂多說一句,大將軍府真是好大的派頭。實際上,跟他們半點關係都沒有。
真正炸的,大概還是上層圈子。
不是沈朝三又多倒霉,多活該,而是,秦大將軍這個閨女,本事真的就那麼大,讓一個一個的大家族屈尊降貴,甭管他們有多看不起識薇的出身,但是世家中人一個個都想“娶”她是事實——不排除陰謀論的人:不就衝著秦桓溫的軍權去的。
沈朝三回到家的時候,太醫倒是已經就位,沈朝三的爹也知道了情況,雖然惱怒妻子甚至都不跟他說一聲,就干出“下聘”這種事兒,並且還是專門給人下臉子,換了誰,都得火冒三丈,只是被人打了一頓,其實已經算是便宜了。
但是,誰讓他生了一窩的女兒,就得這麼一個兒子,妻子在其他事情都還算識大體,曉分寸,唯獨在兒子身上,有時候簡直就跟瘋子一樣,毫無底線,連他這個老子都碰不到一下,否則家裏能被鬧得天翻地覆,如若不然,怎麼會將獨子養成這般德性。
沒辦法只能放任了,想着就算是立不起來,大不了娶妻生子,他來教養孫子,有沈家撐着,這孽障就算是混賬一輩子,也不算什麼大問題。
但是今天,險些被人打死了,哪裏還計較得了原因,看到的只有後果。
“秦家人既然如此不知好歹,聘娶不樂意,就讓他們主動將人給我送上門,給我兒當牛做馬一輩子。”面色陰沉得能滴出墨來。
兒子遭了這麼大的罪,沈庾氏心痛得都木了,自然是分外贊同丈夫的意思,然而,想到識薇揍人時的狠辣,就算是迫於壓力進了沈家的門,萬一她發瘋,直接要了兒子的命,思及此就忍不住一哆嗦,“那小賤人武藝厲害得很,得先廢了她!”沈庾氏恨聲道。
現在對識薇的恨意,可不僅僅是因為兒子的傷,還有自身所遭受的恥辱,想想自己被綁在柱子上,苦苦哀求的模樣,幾十年都沒這麼難堪過,不連本帶利的找回來,她就是死了,大概也會死不瞑目。——現在還用帕子時不時的捂一下紅腫脹痛的眼睛。
對於世家來說,廢掉一個武者,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畢竟,要掌控家族養的武者,怎麼可能會沒點手段,那些武者忠心耿耿為家族效力的時候,自然一切都好說,但若是滋生了別樣的心思,對家族造成威脅,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條。
“還有文昌公主那個浪蕩無恥的賤人……”竟然那般折辱自己兒子,就算是公主,也定要叫她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準去。”躺在床上的沈朝三突然開口道。
旁人並沒有聽清他說的什麼,只是急忙的圍了上去,各種噓寒問暖,沈庾氏又止不住的哭了起來,心肝肉的喊着,瞧着似乎隨時都可能心痛得暈厥過去。
沈朝三睜着眼睛,渾身都痛,面上微微的扭曲,眼神卻是毫無波瀾,又像是在無神的發獃。或許是聽沈庾氏的哭聲聽得煩了,冷漠的開口,“我還沒死呢,等我死了,你再慢慢的哭不遲,想怎麼哭就怎麼哭。”
沈庾氏呆愣住,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朝三,這真的是自己如珠如寶捧在手心的兒子?
“混賬東西,怎麼跟你娘說話呢?”沈朝三他爹怒氣橫生。
父子兩的感情其實不怎麼樣,見面的時間也少,主要是待一塊兒,准得吵起來,然後不歡而散。沈父現在根本就是下意識的反應。
沈朝三一臉冷漠,“我說錯了,如果不是她今日之舉,我會躺在床上?”
沈庾氏在去之前,就已經想到,兒子可能會怪自己,但是她認為,只要將人給他娶回來了,他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可現在,就算是她知道是自己之過,聽兒子這麼說,還是止不住的心寒,“你怪娘?對,今兒是娘思慮不周,但還不都是為了你,不是你要死要活的非那小賤人不可,娘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一邊說,一邊說拭淚。
“張口閉口的小賤人,你以為自己多高貴?”沈朝三面上猙獰,眼中迸射出戾氣,“你要是當真為了我,我喜歡的姑娘,你難道不該跟着一起喜歡?如果是個下九流的姑娘,你諸多挑剔倒也罷了,秦姑娘就算出身差一點,那也是正正經經親白人家的姑娘,有哪點不好?你有什麼資格挑剔人家,羞辱人家?”因為怒氣,牽扯到身上的傷痛,沈朝三止不住的呻吟出聲。
“朝三,朝三,你別動了,是娘的錯,都是娘的錯,你當心身上的傷……”
沈庾氏前一刻傷心,后一刻一顆心又全部撲到兒子身上。
沈朝三一把拂開她的手,再度牽扯到傷勢,“啊——”這一下是直接慘叫出聲。
在識薇面前,或許是為了維持最後的尊嚴,硬咬着牙一聲不吭,說到底也只是一個皮嬌肉貴的世家公子,現在這時候似乎是想忍也忍不住。
“朝三,朝三,你別這樣,娘求你了,你別這樣……”
“你別碰我。”沈朝三冷聲道。
“好好好,娘不碰你,你別動了,別動了。”沈庾氏忙往後退了兩步。
沈父瞧在眼裏,這母子二人,母不像母,子不像子,氣的人心肝肺的疼,偏生這個當娘的依舊沒點自覺,寵得不像話,一再的讓步,就是因為這樣,才將這混賬東西養成這德性。
沈朝三隻瞧着他娘,不像是在看場寵他的母親,倒有點像是在看仇人。“你倒是心氣高,想找個十全十美的兒媳,可惜你沒養出個十全十美的好兒子,幾大門閥世家的夫人有多嫌棄你自己心裏沒點數?你兒子是個什麼德性你心裏沒點數?你不知道就算三流世家,稍微出色點的姑娘都嫌棄你兒子嫌棄到死?”
沈庾氏身體直哆嗦,她認為她兒子哪兒都好,想要找個好兒媳,有什麼錯?
“這人要有自知之明。沒人跟你點明了,你也就不要整天自欺欺人隔紗看人了。”以前沈朝三沒有喜歡的人,所以由着他娘折騰,娶不娶媳婦其實都無所謂,現在看上去真的是荒唐透頂。“除開出身,我跟秦姑娘之間,那就是雲泥之別,她是天上的彩雲,我是地上的淤泥,你知道嗎?是,我是整天嚷着要娶她為妻,還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可是我心裏清楚的很,我根本就沒有娶到她的可能性,你現在連我以友人的身份站在她身邊的資格都斷送了。”沈朝三聲嘶力竭,眼神卻悲涼,甚至忍不住着滾下兩行眼淚,急忙胡亂的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