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村(十三)(2)
後來有一段時間,文雪花沒有和雪亭再說這事,但她注意到,雪亭一方面有意和劉發林保持距離,一方面也不露聲色地對劉發林表示關心。文雪花的心中有數了。雪亭深明大義,知道現在和以後該怎麼做。雪亭知道了該怎麼做,劉發林這邊就不成問題了。不過,不能讓劉發林感到這事很容易。容易得到的東西,人們往往不珍惜。這道理雪亭好像也懂,但得想個辦法,好讓將來劉發林求雪亭。費勁求來的東西才珍貴。上個星期天,劉宏和劉好都回來了,雪亭和老太太一起包了餃子,一家人高高興興,文雪花的病自覺也輕了許多。晚上,文雪花說劉發林:“你看看,劉宏和劉好攆着雪亭,姨媽姨媽叫得多親。你看着雪亭也像饞貓見了肉。好了,我也沒有幾天光景了。等我一死,你們可都趁願了。”劉發林說:“看你說到哪兒了?我和娃娃們可都盼着你快點好過來。明兒我再去給你請個好大夫。聽劉老師說,陝州城裏的任大夫能治這種病。有個大款得了這病,跑到北京都沒治好。後來吃了任大夫的中藥,竟然好了,他還送了任大夫一輛小汽車呢。”文雪花說:“算了吧,我病到這地步,找誰也是白費勁,你跟我說實話,我要是真去了,你要不要雪亭?”劉發林說:“文雪花,你這是咋啦?”文雪花說:“我叫你說實話!”劉發林嘆口氣說:“就是你真去了,雪亭也不會看上我。你也不是不知道,咱村在廣州打工的那個貴生,三天兩頭往家裏打電話。”文雪花說:“他和雪亭是同學,聽了雪亭的事,氣憤不過,關心關心也是常情。”劉發林說:“說真的,真要你走了。我可真想讓雪亭——可他娘的貴生,那小子在廣州發了。我跟你說,要是你走了,雪亭也走了,實話給你說。我也離不了女人,我要是再找個女人,劉宏、劉好的日月可就不好過了。”你看看,劉發林的狼子野心,男人真是厚顏無恥。文雪花又是憤恨又是歡喜。恨的是劉發林不該在她活着的時候就想佔住小姨子,歡喜的是劉發林真是對雪亭上心,這也正是她所盼望的。文雪花心裏交織着憤恨和歡喜,故意追着問道:“你真的想叫雪亭留在咱家?”劉發林說:“雪亭最合適。你想想,雪亭進了家,劉宏、劉好,還有倆老人你不都放心了?”文雪花心裏的憤恨少了一些,劉發林這話等於說,將來他和雪亭成了,將來還叫倆老人跟着他們。文雪花說:“你樂意,我卻不放心。雪亭老實,要是以後你待雪亭不好,不是把雪亭坑了?再說,天下的男人也沒死完,我姐妹倆為啥都嫁給你劉發林。再說倆老人也不會同意。你們男人都是沒良心賊,媳婦活着就想這些事!”文雪花探明了劉發林的心思,原來吊著的心放下了,悲哀又像水一樣漫上來。她閉上眼睛不再理劉發林,接着就有淚珠兒溢出來。劉發林心裏發了慌,他想,這話原是你提起的。你不提,我也不會說。這會兒卻又怪我?女人們的心思真不好琢磨。不過,在老婆這種時候確實不該說這種話。劉發林委屈的同時,也感到理虧。劉發林說,我明天就去請任大夫。第二天,劉發林真的請來了任大夫。任大夫給文雪花號了脈,說吃幾服中藥看看。背後對劉發林說,叫他看晚了。病人過不了年。雪花沒有聽見任大夫的話,但她從一家人的表情上能讀出來那意思。雪花知道來日不多,抓緊安排後事。她鼓着勁,又和雪亭談了一次話,差不多是逼着雪亭答應她的要求。看雪亭流着淚使勁搖頭,她微笑着說,我知道我活着你是不會答應的。女人心都是肉長的。男人的心啊——跟你說,那發林恨不得現在就把你摟到懷裏。他既然有了這心,你可不能輕易答應他,貴生那邊不要一下斷。貴生也不是好東西,前年他來咱這兒,領個姑娘,晚上還要住一個屋。他這是氣咱一家。那人心毒,他是先把你弄到手,然後再報復你。他現在發了,身後女人一大群,跟誰也不能跟他。當年你沒有跟他,他心裏肯定恨死你了……和雪亭談了,又跟老娘談。終於都談完了,定下了。咯咯咯,咯咯咯……老公雞捉了一條毛毛蟲,喊母雞們去吃。幾個小母雞跑得飛快,她們是春天出殼的小雞娃,都長大姑娘啦。明天是星期六,再過一會兒,劉宏和劉好就要回來了。沐浴在冬天的溫暖的陽光里,文雪花的心一片安詳。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