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有空,會再來的。你別害怕,懂不懂?就算將來……」她沒有將那幾個字,說出口,但她曉得她懂,只道:「我會再來的,你不會是一個人。」
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沒想到,她會懂。
可卿感動不己,幾乎要哭了出來,她抬手將這溫柔的女人緊擁,啞聲開口:「謝謝你……」
最後一次,再拍拍她的背,渺渺鬆開了手,含着淚,露出微笑。
「好了,我得走了,不然我怕我要哭出來了,最近我真的,變得很多愁善感呢。」
她說著,淚卻已滑落,她笑着抹去。
那在陽光下的微笑,那麼美,教可卿感動。
然後,渺渺轉身,看見自己的男人,在車旁守候,等待。
他朝她伸出手,她緩步上前,握住他的手。
「說完了?」他問。
「說完了。」她說。
他輕輕抹去,她又滑落的淚,然後側身,讓她上了車。
正當他繞過車,開了門,正要上車離去,卻聽見那個男人,開口叫喚。
「孔奇雲。」
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回頭。
只見仇天放,不知何時,已站在唐可卿身旁,和她手緊握。
「她還留着那隻燒完的香盒嗎?」
不懂他為什麼提這個,但他仍回答:「對。」
「如果你還介意,就去看看它。」
他一楞。
仇天放意味深長的道:「那香盒,會告訴你答案的。」
他眼一緊,點頭。
然後,上車,走了。
當車遠離,他可以看見,那對夫妻,依然站在原地,互相依偎着,久久。
小小的木盒,看來樸實無華,沒有任何標記。
但他看得出來,這香盒,作工精巧,接合處,完全看不出接縫。
他已經不介意了,不再那麼介意,但他很好奇,所以他和她一起回到家,要了香盒。
「他為什麼,叫你看香盒。」渺渺問。
「他認為,我是鐵子正。」奇雲說。
渺渺將香盒從收着的抽屜里,取了出來,交給他,道:「我看不出來,這盒子,能告訴你什麼。」
他也不懂。
盤腿坐在床上,他將盒子接過手,翻看把玩着。
盒子是木頭做的,觸手極為溫潤,其上沒有雕刻,沒有任何裝飾,就只是一個,作工很細緻的木盒。
他將它打開來,盒子裏,已無任何香粉,但還殘留一絲餘味。
渺渺坐在他身旁,柔聲道:「其實,是不是都沒關係了,真的。」
「嗯,我曉得。」他說,但仍看着木盒。
這盒子,看起來很普通,可卻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他捧着手中打開的沉沉香盒,眉微擰,不自覺,輕撫盒底,感覺到,在那上頭,有着極細微的紋路,肉眼,難以得見,但用摸的,可以摸得到。
然後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他撫着那個紋路,在其中兩個圖樣上,依序按了下去。
它動了。
無聲彈起,上浮些許厘米。
他愣住了,渺渺也是。
兩人低頭看着他手中的盒,訝然不己。
「原來,不只一層……」渺渺說。
那是內外兩層的盒,但太過貼服,教人無法察覺。
他拿起那微微彈起的內盒,只見香盒的下一層,疊放着一塊雖然已經微微泛黃,但保存完好的絲絹。
驀然,一陣熱氣上涌,沖腦,襲身。
「這是什麼?上面好像有寫字,看起來好像很久了,我去拿鑷子,小心一點好了。」
渺渺跳下床,卻被他一把抓住。
「不用了。」
她回首,只見他依然盤腿坐着,一手抓着她,一手握着那香盒,但神色不對,很不對,他看起來,似乎有些窘迫,額上青筋又冒,一張黑臉,竟泛紅。
「為什麼?」她好奇問。
「我知道……」他尷尬的看着她,黑瞳幽幽,極為深邃,啞聲承認:「我知道這是什麼。」
所有細節,在看到的那一瞬間,紛紛入腦進心,無一遺漏。
那個男人,果然仔細調查過鐵子正,所以才會知道,這個機關,才會曉得,他把東西放在裏面。
她狐疑,坐回他身邊,輕問:「是什麼?」
有些尷尬的,他窘迫張嘴回答:「荼靡的,賣身契。」
她一怔。
「你說什麼?」
「是刀荼靡的賣身契,我逼刀家,將她賣我。」他深吸口氣,看着她,道:「在她十七歲的時候。」
十七歲。
渺渺呆住了。
那一年,荼靡,拒絕了鐵子正。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傻愣愣的看着他,喃喃:「可是……鐵家沒有奴……」
男人看着她,面紅耳熱,低啞開口:「但,我太想要了……不想放手……」
他竟然,為了她,違背了自己的規矩與準則。
渺渺嘴巴開開,啞然無言。
「他們並不想要你,可是我想……」他凝望着她,道:「很想很想……」
可他一直忍着,沒有說,沒有表示,沒有逼迫。
渺渺無法置信的看着他,然後聽見自己問。
「為什麼,不說?」
「因為……我想要的,不是奴,不只是主僕……」他稍稍鬆開她的手,輕握,老實承認,「我要你愛我,心甘情願,所以,我等,寧願等,慢慢等,誰知道……」
他聲喑啞,大手,往上,撫着她的小臉,苦澀的說:「誰知道,你竟想叫我去娶別人。」
心顫顫,不止。
「對不起……」她哽咽道歉,淚潸然而下。「我很抱歉。」
他伸手,接住她滾燙的熱淚,眼熱心暖,凝視着她,道:「我不想你是奴,從沒這樣想過,刀荼靡不是奴,是鐵子正的妻,我只把你當妻。所以,我才把這賣身契,放到盒中,給你保管。」
「既給了我,為何還不說?」
他沉默,沒有回答,只看着她,眼裏有情,也有苦。
然後,渺渺突然了解。
給了她,卻不說,是因為,怕她就此而走。
「我沒有自信,能讓你留下。」他開口,證實了她的猜測。「可我也不想,你是為了報恩才留。」
這男人,怎能如此痴傻?這般情深?
淚水再滑落,微笑卻上了唇。
她心疼的看着他,上前,捧着他的臉,愛憐親吻。
「你是個傻瓜,你知道嗎?」
「你說過了。」他啞聲說。
「前世今生都是。」她哽咽,悄悄強調。
他放下了香盒,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廝磨疼寵,嘶啞的說:「我不是對每個人,都會這樣犯傻的。」
「我知道。」再沒人,比她更加清楚曉得。
「我愛你。」她溫柔開口,再說。
他收緊雙臂,喉緊心暖,閉上眼,感覺熱淚滑落,但心是安的,神是定的。
再安不過,再定不過。
男人開口,在她耳畔,悄悄承諾:「我愛你,前世,今生,來世,永遠。」
深情字句,入耳,印心頭。
她知道,她會記得,永遠記得,這個愛她、寵她、疼她的男人。
渺渺抬首,唇彎彎,小勾。
「生生世世,不變。」她微笑,輕輕許諾,回以深情誓言。
夏日微風,輕送。
一縷香,飄過。
縈迴,繚繞,如愛包圍着床上的戀人,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