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不要不要……

他哭着掙扎着,試圖爬出那血腥泥沼、黑暗深淵,卻一次又一次的被拖回去。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他奮力的掙扎着,利爪在地上抓出一條又一條的長痕,嗚咽懇求哭泣。

但,沒有人理。

不要……不要……

他往下墜落,再一次的,陷入濃黑腥臭、血肉堆砌的泥沼里。

不要……

【第十三章】

「不要……」她伸手按電鈴時,並沒有想到會聽到如此痛苦的哭叫。今天並不是她來打掃的時間,基於尊重,她才沒有直接用鑰匙開門進去,他很有可能還在睡覺,所以她才按電鈴。

但那一聲慘叫,讓她嚇了一大跳,隔着門聽,那聲音不大,但實在嚇人。

沒有多想,她抓了鑰匙開門就沖了進去。

客廳沒人,廚房沒人,她往卧房跑去。

門是關的,但沒鎖。

她直接把門打開,原以為會看見什麼慘烈的景況,像是他被壞人挾持凌虐,砍了七八刀之類的,但門后,沒有別人,只有他一個。

那個男人,坐在床上,淚流滿面,臉上有着殘餘的痛苦,和無盡的茫然。

該死了,他沒出事,只是在睡覺,做了惡夢而已。一時間,有些尷尬,她僵在當場。他瞪着她,熱淚滾落他的臉龐,滴在他的手背。他低下頭,看着手背上的水,然後抬手,撫着臉上的淚水,像是這時才發現自己在哭。

「你還好嗎?」

這句話,把他和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向來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她應該退出去,但他一臉困惑,像迷失的孩子。

他看着自己脂腹上濕熱的液體,驚訝困惑不已。

這是什麼?

淚……嗎?

他在哭嗎?開什麼玩笑?

聽到她的問話,叫她滾出去的字句,幾乎就要衝口而出,但不知怎地,卻卡在喉嚨。

他抬起頭,看見門邊那僵硬又冷漠的女人,沙啞的吐出一句讓他害怕的話。

「我不知道……」

他在說什麼?他怎麼會不知道?可他真的不知道。他從來沒哭過,就他記憶所及,他是所向無敵的,他從來不哭泣!那是那種懦弱膽小、沒用的小鬼才會做的事!可該死的,他依然能感覺到那殘餘的恐慌和驚懼,他的心仍因那不明的原因,跳得飛快。

「你做了惡夢。」她說。

「不可能。」他瞪着她,啞聲開口否認:「我不做夢。」

他根本不睡覺,怎麼可能做夢?

「每個人都會做夢。」她再說。

他看見她眼裏閃過一絲同情。

「我不會。」他翻開絲被,下了床,走進浴室盥洗,卻聽到她開口提醒。

「人只要睡着就會做夢,只是我們並不記得。」

他僵住,瞪着鏡子裏的自己,想起。

他睡著了,再一次的。

但他不做夢,從來不曾做夢,至少他從不記得他有做過夢!

「那沒有什麼不好,做夢是發泄壓力的管道之一。」她的聲音飄入浴室,但他可以聽到她轉身離開的腳步聲。壓力?他有壓力?開玩笑!對她的說法嗤之以鼻,他洗去臉上的淚跡,換掉睡衣走出去。她站在廚房,看着鍋里的東西。他昨天又試煮了雞蛋粥,但他明明照着她說的做了,那該死的東西卻還是黏在鍋底,只有一半可以吃,而且還有焦味。

不知怎地,有些惱。

「我是照着你說的煮的。」他惱羞成怒的說:「但它自己就黏住了。」

「你忘了攪拌。」她抬起頭,看着他,點出問題所在。

他不爽的瞪着她,開口低咆:「你沒有說要攪拌!」

該死!他態度不好,她不喜歡他態度不好!

他慌了一下,然後更惱,他幹嘛擔心她喜不喜歡?

他不爽的擰眉,對自己感到不爽。

可下一秒,再一次的出乎他意料之外,她笑了,微揚嘴角。

「抱歉,我以為每個人都該知道。」

她真心的道歉,沒有嘲諷譏誚。

真心的,微笑。他瞪着她,聽到心在狂跳。她的笑,只一秒。那牽動他心的溫暖,瞬間消失,讓他幾乎要開口,命令她笑。可那恐怕只會惹她生氣。他不懂自己為何在乎,也不太想去細想,只是站在客廳,看着那個在廚房裏的女人,開口問。

「你為什麼在這裏?」依照時間表,她應該明天才會來打掃。

「我來還你錢。」

她習慣性的挖掉鍋里的粥,順手把鍋子放到洗碗槽里,打開水龍頭,將那團斕糊黑焦泡水。

聽到那句,他猛然一僵,不知為何感到害怕,他壓住突如其來的驚懼,冷聲道:「你收了錢,就得做事,我不接受片面毀約。」

「我們還沒簽約。」她提醒他。

「只是新的沒有。」他喉嚨緊縮。

「舊約上,載明我只要在七天內通知顧客我要離職,公司依約可以派其它人員替補。」她心平氣和的告訴他,「公司里還有其它專業的清潔人員,比我要禮貌許多,更符合你的要求。」

「我不想換人。」他捺着性子重複。她沉默,看着水盛滿厚重的不鏽鋼鍋。雖然早知道他有他的問題存在,不然也不會想不開,但意外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仍讓她有些心軟,尤其他不斷試着嘗試煮粥這件事,莫名干擾着她。

她不該再管他,不該再繼續和他牽扯下去,可是他想吃飯,他其實還不想死。

我不知道……

他說,聲音沙啞,表情迷惘。

也許他不想承認,但他不自覺散發出求救訊號。

他需要朋友,所以才不想讓她走,就連這個只見過一次面的人,他都想抓着,就像在大海里快淹死的人,死抓着漂流木不放一樣。

真煩。

她真希望自己能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有些惱的,她關掉水龍頭,回頭看着那個顯得煩躁不耐,卻努力保持安靜的男人。

「錢還你。」

「我!」

「安靜,我還沒說完。」她擰眉,舉起手,阻止他說話。他有些惱怒,但還是閉上了嘴。「錢還你,我昨天只是一時氣昏頭了,才會收錢賭氣。」她收回手擦着腰,看着他說:「我會留下來,但有一個條件。」

他挑眉,等待她說明。

「你必須尊重我。」她看着他,道:「不准你再侮辱我。」

「我沒有。」他嘴硬的說。

「你有。」深吸了口氣,她告訴他:「你替人標價,你替我標價,那就是侮辱。」

人類本來就有價碼。

他很想開口和她爭辯,但看着她嚴肅的表情,他硬是在最後一秒,壓下了這句話。

「錢不是一切,你不能把人標上價碼。」她訓誡的對他道,「現在,和我道歉。」

他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她冷着臉,開口催促:「快點,我的耐心有限。」這女人實在太得寸進尺!他才不道歉,他才不會和一個狂妄無禮的人類道歉!她離開了洗碗槽,繞過廚房料理台,朝門口走去。突然間,發現自己正在重蹈覆轍,他心中一慌,一個大步上前,拉住了她。

「你要去哪裏?」

她回首,瞪着他,一臉漠然。

「回家。」

他怒目以對,明知自己該讓她走,卻不想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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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夜叉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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