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她告訴自己,但他帶她降落在山裏的一楝老舊別墅前,砰然將她丟到地上,劇痛從撞擊處傳來,殘酷的告訴她,這是現實。那疼痛再真實不過,她痛得幾乎掉下淚來,卻仍無法動,只能像爛泥一般的躺在地上。樹林裏,蟲鳥俱靜,彷佛在瞬間,全數沉寂。她喘過氣來,瞪着身前那個男人,卻只見他抬手,竟從頭上,活生生的把自己的皮剝了下來,不只是頭臉,而是全身。
那噁心的景象,教她想吐,她想閉上眼,卻無法做到。
他剝下了他的皮,將那臭皮囊隨手丟到一旁,露出血紅的身體,然後活生生脹大起來,比原本的樣子,還要高大一倍以上。
在那瞬間,她體認到,那個人,不是人,他長得很奇怪,他有着紅色的皮膚,青綠色的眼睛,還有像蜥蜴一樣佈滿鱗片的長尾。
他深吸了口氣,一副舒爽的模樣。
顯然他穿了太小號的衣服,或者該說……皮囊?
它就在她身旁,她的眼尾可以瞥到開口的地方,在那皮囊內側的部分,腥紅一片,濕淋淋的,她聞到了血和腐敗的味道。
那皮,是真的皮!
人的皮!領悟到這件事的瞬間,她恐懼得頭皮蠢麻。就在這時,那渾身是血的傢伙,朝她走來,蹲下後用力吸了一口氣。剎那間,她發現原本沉重的身體變輕了些,彷佛眼前的………妖,吸走了控制她的濃濁瘴氣。
驚恐的瞪着那妖怪,她試圖爬起,卻仍虛弱,只能半撐起自己,顫聲開口:
「你……你是誰?抓我來……想做什麼?」
他從皮囊的衣服里,掏出一支手機,咧開血盆大口,微笑道:「別怕,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只要你乖乖的替我打通電話,叫那垃圾去找巫女,把書帶來。」
「叫……叫誰?」她困惑不已,不知他在說什麼。
「和你住一起的那個垃圾。」
她一愣,脫口問:「夜影?」
「沒錯,快,打給他,叫他把咒書帶來,拿來交換你。等他把書帶來,我就放你走。」他用青綠色的眼看着她,誘哄道:「我只要那本書就好,那是我的,他把書偷走了,你叫他把書還我,只要他把書還我,我就放你走。」
她瞪着他,這妖怪真以為她會相信他說的話?
她不知道夜影是不是真的偷了他的書,但這把人皮當衣服穿的妖怪,才不會信守承諾,放了她。這妖怪的眼,混濁不堪,就像她父親一樣。她是很害怕,非常害怕沒錯,但她不認為他說的是實話,也不認為他會說到做到。
「不……」
他瞪大了眼,低咆:「你說什麼?」
她渾身一顫,卻仍堅定的開口:「我不要。」
他憤怒的伸手打了她一巴掌,她痛得飄出了淚,他卻連喘息的機會也沒給她,一把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咆哮威脅着。
「快打,否則我就把你吃掉!」
這妖怪不是在開玩笑的,他會吃了她,生吞活剝的吃掉,但她絕不讓夜影也落入這吃人的妖怪手中。
她怒瞪着他,開口:「要吃你就吃吧!你休想我會幫你打這通電話!」
「你這蠢女人——」
赤尾勃然大怒,正想反手再打她一巴掌,卻突然感覺到可怕的殺氣。
他寒毛直顫,回頭只見那垃圾不知怎地,竟找到了這裏。他嚇得腳軟,慌忙伸出爪子描住她不堪一折的頸項。那王八蛋降落在滿是落葉的庭院中,瞪着那楝老屋,一臉兇狠。見他視線不在自己身上,赤尾才想到,他的結界還開着,那垃圾看不見他!他鬆了口氣,抓着那女人想溜走,誰知那賤貨竟從口袋裏拿出原子筆,用力往他眼裏插!
他捂着眼痛叫出聲,鬆開了緊抓她的手。
她朝那垃圾跑去,大喊。
「夜影!快走——」
赤尾奮力拔出眼中的筆,長尾一甩,捲住她的脖子,將她拉了回來,但還是慢了一步。
雖然抓住了她,但她在那一秒,跑出了結界的範圍之外。
下一秒,他瞬間就被打倒在地上。
這一擊,因為那傢伙不確定他所在的正確位置,範圍大,所以他勉強擋住了,但控制結界的法器,在那一擊中,瞬間破碎。
結界一消,他立刻現了形,為了保命,他收緊尾巴,死命緊抓着那個女人,將她擋在身前,恐懼的對那抬手想再給他第二擊的男人,威脅咆哮。
「站住!別過來!」他滿臉是血,用未傷的獨眼瞪着那傢伙,吼着:「不準過來,你敢過來,我就宰了她!」
「你敢?」夜影眯眼,青筋暴起,他想上前宰了那膽小的王八蛋,卻又擔心會誤傷秋然,若非赤尾的爪子就威脅的抵在她背後,他早出手削斷他的長尾。
她緊抓着卷着脖子的長尾,淚眼迷濛的看着他,幾乎無法呼吸。
「你好大的膽!」他怒目低咆,瞪着那拿她當擋箭牌的混帳。
赤尾心下一悚,怕得退了一步,但事已至此,他若不繼續幹下去,這混帳絕對不會放過他。
而且,那傢伙停下了上前的腳步,他的確在乎這個女人。
他豁出去的吼道:「如果你想救她,就快去找那巫女,把你偷去的咒書拿來交換!」
「什麼書?」他擰眉。
「合之書!」赤尾害怕的再退一步,采懷柔的政策,試圖說服他道:「就是你偷走的那本。你被巫女洗腦催眠,所以忘得一乾二淨,我之前就說過了,那巫女騙了你,因為要利用你幫她打仗,但她做的不只這些——」
赤尾警戒的看着他,說:「她害你忘了這個女人,害你親手殺了她!」
「你胡說什麼?」他臉色一寒,雖如此說,腦袋裏卻隱隱作痛。
「你知道我不是胡說。」赤尾小心翼翼的瞪着他,道:「你殺了她之後就瘋了,那巫女乘機催眠了你,她利用你為她報仇、替她打仗,她才是你應該對付的人,不是我!」
他的頭好痛,痛得像快裂開一般。
可怕的畫面,隨着那字字句句在腦海里交錯。
害你親手殺了她!
不,他沒有!
模糊的淚容,出現在腦海。
你一定要走……一定要走……求求你……答應我……答應我……
誰?那是誰?秋然?
他抬眼,看着被赤尾以長尾高高箝卷在半空的女人。
她蒼白着臉,血色盡失,淚水因痛苦滾落雙頰。
恍惚中,他看見自己的利爪,就插在她胸口,握着她跳動的心臟。
不!
他嚇得退了一步,手中的觸感卻如此鮮明。告訴我,你是誰?他聽到自己恐慌的問題。為什麼……為什麼……腦海中女人的臉,和眼前的秋然重迭,他看見她悲傷的臉,聽見她凄楚哽咽的,回蕩追問不休。
為什麼忘了……
他頭痛欲裂,心痛欲裂。
你親手殺了她!
不!
他奮力否認着,記憶卻如滔天大浪,撲天蓋地而來。
森林、溫泉、小花!
她的笑,她的淚,她溫柔的吟唱!
你好,夜影。
他恐懼不已、卻聽見赤尾不甘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