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不用了。」

為什麼?

她還沒來得及問,卻見他跳下了車,伸出手,握住她纖細的腰,一把就將她給舉抱到了車上。

她嚇了一跳,輕呼出聲。

不知道是不是還殘留着鑄銅時的餘溫,他的大手有力又熱燙。

舉起她,對他來說似乎完全不費力,她覺得自己在他手中,輕得像貓咪一樣。

「這樣不就上來了。」他說。

她回過頭,看見他眼裏有着笑意,嘴角微微上揚着,那幾乎算是一個笑了。

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怦然心跳的漾出了羞怯的笑,看着他繞到了驢車的另一邊,輕而易舉的上了車。

「坐穩了。」他交代着,然後輕抖韁繩。

小毛驢得到指示,便往前行去。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

入秋了,天空的雲層灰濛濛的,冷風迎面而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似乎發現她會冷,他回身從車后拿出了一隻羊毛氈毯,遞給她披上。

「抱歉,它有些髒了。」平常用來擋風的羊毛氈毯上沾了些碎煤,他尷尬的微蹙着眉,以往從沒注意到這件事,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它又黑又舊,邊角還脫線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將它收回來,她卻搖了搖頭,將自己包在那老舊的羊毛氈毯里,朝他笑着道謝,「這很暖呢,謝謝你。」

看着她燦爛的笑容,他胸口莫名緊縮。

奇異的是,那件老舊的氈毯,彷彿在裹上她的瞬間,也跟着變得漂亮了些,就連脫線的邊角,看起來似乎也不再那麼礙眼。

他強迫自己把視線拉回身前,心頭卻莫名暖熱。

車輪,轆轆的壓輾在車道上。

天氣雖然冷,但緊挨坐在他身旁的她,臉兒和心口卻是熱的,一直很熱。

「對了,前幾天我和姆拉上山採藥。昨天才回來。」阿絲藍偷瞄着他,試圖找話題和他閑聊。「你最近還好嗎?」

「嗯。」

「我聽姆拉說,阿奇大師傅讓你開始鑄銅了?」

「對。」

「真的,太好了,恭喜你。」她真心的說。

鑄銅是很困難的技藝,先要當學徒許多年,幫忙師傅們顧爐火,每天都要鏟煤炭、搬陶泥、鋼錠、礦石等等,還要幫師傅們做許多雜事,跟着才是學習雕刻、燒陶,然後才能學鑄銅、鍛造。

一般鑄銅的工匠,都要學上十幾年才能出師,阿奇大師傅又特別的嚴厲,雖然巴狼是他的養子,但那隻讓他對巴狼更加嚴苛。

巴狼的技術一定是真的很好,阿奇大師傅才會讓他上到第一線。

他才十六歲,這麼年輕就能夠開始鑄銅,實在是很了不起。

聽見她的道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謝謝。」

她笑了笑,「你真是厲害。像我到現在都還是半調子,前兩天在山上,看到一條好大的蛇,嚇得我一陣腿軟,直躲在姆拉身後發抖,那蛇比我的腿還粗呢,姆拉卻說那種蛇叫巴蛇,我們看到的那條蛇,只是娃兒,還沒成年。成年的蛇,可以長到比我整個人都還要粗,據說能吞掉整隻象呢。」

她緊抓着羊毛氈毯顫抖了一下,吐了吐舌頭,不敢相信的說:「是一整隻象呢,那可是能把我們倆和這輛驢車連人帶車給吞掉的。我呀,一想到就頭皮發麻,真想拔腿就跑,哪像姆拉還老神在在的,繼續在原地採藥草。」

她的表情既生動又活潑,每每讓他忍不住多看兩眼。

「我也只是半調子。」他說。

阿絲藍聞言,驚訝的回頭看他。

瞧她不信的模樣,他老實的道:「我才剛開始學而已,到現在澆灌銅液時,還是會不小心灑出來,有時候陶范沒做好,在澆灌時也會破掉。」

「真的?我還以為你都不會出錯。」

他訝然的看着她,尷尬的說:「我當然會出錯。」

她瞅着他,斬釘截鐵的道:「但你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他真不曉得她對他的信任和了解是從哪來的,但瞧着身旁不知該說她聰明還是單純的姑娘,他還是點點頭,同意她的說法。

「嗯,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見他同意,她唇角彎成新月,開心的看着前方。

「啊,白塔到了。」

瞧見前方的高塔,她脫口就道:「好快。」

沒想到搭驢車那麼快,太快了,難得他和她多聊了兩句,她有些捨不得下車呢。

聽到她脫口而出的話,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有着依依不捨的表情,讓他心頭不由得跳快了兩下。

他將驢車駛過廟堂,來到後面的白塔,下了車,到另外一頭抱她下車。

「謝謝你送我回來。」

她的臉又紅了,就像他抱她上車時一樣,看起來好可愛。

「不客氣。」

他收回在她纖腰上的大手,她卻在這時看見他臂膀上的衣服破了一個洞。

「咦,你的袖子怎麼破了個洞?」

巴狼一愣,抬起手,順着她的指示看去,看到上臂那邊有個邊緣有些焦黑的大洞,然後才想起來,那是他前兩天在工坊里,不小心被濺起的火星子燙到的傷口。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她已經輕呼出聲。

「哎呀,你燙傷了嗎?怎不和我說?」她蹙起了小小的眉頭,擔憂的仰起小臉,交代道:「你等等,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別跑走喔。」

說完,她就拎着裙子,轉身跑進門去,完全沒讓他有說話的機會。

看着她消失在白塔里的身影,他有些納悶,不知她想幹嘛,只得先轉身到車后,把車上裝在箱中的青銅禮器,都先一一搬進白塔內。

他還沒搬完,她已經像陣風一樣,拎着一個小木箱跑了回來。

「老天,你在做什麼?」一看見他,她就大驚小怪的叫着。

「把禮器搬進來啊!」他愣愣的說。

「可是,你的燙傷——」

原來是為了這個,他鬆了口氣,「不礙事的。」

「那麼大個水泡,怎麼可能不礙事?!」她光看到就覺得痛,擰着眉惱怒的道:「你快把箱子放下啊!」

難得見她發火,他愣了一下,反正這是最後一箱,他也搬到位了,本來也是要放下的,所以他便乖乖放下了。

怎知,他才把木箱放好,卻見她得寸進尺的道:「快把上衣脫下——」

他一怔,跟着方聽見她說:「我好幫你擦藥。」

「不用了。」

他隨口答着,一回身卻見她拿來一旁的油燈,跪到了他身前,也不理他的拒絕,只翻着藥箱,頭也不抬的道:「快點,趁水泡沒破,我幫你處理上藥包紮起來,若是它破掉時,碰到了髒東西就糟了。奇怪,我的針跑哪去了,我記得在這裏的……」

瞧她在藥箱裏東翻西找的,他忙開口。

「沒關係的,你別忙了,它自己會好,我之前都是這樣的。」

「自己會好?!」聽到這句話,她猛然跳了起來,兇巴巴的戳着他的胸口叨念道:「上回有個娃兒被燙傷,他娘也是這樣想,結果後來傷口潰爛,讓那娃兒差點連小命都送掉了!我們城裏一年有好幾個人死於傷口潰爛呢,你知不知道?快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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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戀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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