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他抱起全身上下只剩頸上那串銅鈴的她,走到裝滿水的浴桶里,洗澡水不再熱燙的冒着白煙,卻還是有些微溫。
他和她一起泡在那桶浴水裏,和她耳鬢廝磨着,用那雙粗糙卻溫柔的大手,替她洗去一身的汗水。
她羞得連腳趾頭都蜷起來了,卻只能在他懷裏嚶嚀着。
在浴桶里,他和她又歡愛了一次。
銅鈴聲不斷響了又響,時而溫柔,時而激昂,和她間斷的嬌吟,交織成讓人臉紅的美妙樂音。
她知道,以後她只要一聽到這鈴聲,就會想起和他在夜裏的纏綿。
當他將她抱回床上時,她早已累到全身無力,只能害羞的任他替她擦乾身體和一頭長發。
她本來試圖要振作起來,東西都還沒收,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可他替她擦發時,那感覺實在太過溫暖舒服,不覺間,眼皮越來越沉,她最後終於還是在他懷中睡去。
一月盈然。
光潔的月華,照亮簡陋卻溫馨的房間。
輕擁着懷中的小女人,巴狼在確定她的發都幹得差不多的時候,才輕手輕腳的讓她在床上躺好。
替她蓋好了被,他悄無聲息的收拾着浴桶和擦發的布巾,直到把事情都做完、收拾好后,才回到房裏。
躺在床上的她,睡得又熟又沉。
她在翻身時,掀開了一些被,雖然他已經盡量小心,但仍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紅痕。
他上了床,在她身旁躺下。
她嘆了口氣,翻身偎近他懷裏。
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娶她為妻。
有時候,他常覺得,她當年會嫁他,只是因為失去了依靠,但這幾年,他已經慢慢不再這麼想了。
我愛你……
她喑啞的話語,回蕩在耳邊。
「我愛你……」
他在月光下,對着熟睡的她低喃着。
他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但在睡夢中的她,粉唇彎成了新月。
巴狼不自覺回以微笑,輕輕的,他擁着她,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才安心的閉上眼,放鬆睡去。
【第四章】
春祭大典。
天還沒亮時,阿絲藍就帶着白塔侍女們,在軍隊的協助下,把廟堂里的眾神請了出來,送上在王宮前搭建起的高台上,再在高台的桌上,鋪上上好的絲綢,然後依着固定的形式,擺上銅鼎、銅鼓、玉璋、玉圭等禮器。
當然,祭祀用的酒和米糧、菜肴是不可少的。
當她們準備好時,天已大亮,城裏的人也聚集了過來。
時辰一到,白塔的侍女們,便開始擊着鼓、搖着鈴,敲着編鐘與玉磬,吹着絲竹管弦,合奏出悠揚莊嚴的樂聲。
巫女戴着金面具,穿着綉着雲雷紋與花鳥的絲綢禮衣,在樂聲中,緩步上了台,對着天地諸神,吟唱着春之頌讚,祈求能有美好的一年。
大街上擠滿了人,王城裏的每一個有閑有空的人,都來到王宮前的這條大街,希望能獲得祝福。
王站在最前方,蝶舞則在他身旁,然後是雲夢公主,跟着才是其他臣將;各方臣服的部族王侯,也都派了使者來。
風颯颯的吹着,撕扯着每一族的大旗。
當澪開口歌唱時,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那美妙的歌聲低回婉轉,在朗朗青空中,隨着微暖的清風遠揚。
阿絲藍看着巫女,配合著她的歌聲,撥動着琴弦。
身着華服的王,大步上了台,接受巫女的祈福,和她一起祭拜天地。
祭典的儀式,繁複且漫長。
從台上看出去,可以清楚看到街上的每一個人。
當大家在誠心祈禱時,她總會忍不住偷瞧巴狼;以前他還是小學徒時,只能站在許多的工匠後面,她有時還看不到他的臉,但在茫茫人海中,她總是能一眼認出他來。
隨着他身分的晉陞,他站的位置也漸漸往前移動。
如今他身分早已非同日可語,身為大師傅的他,在祭典時,就站在最前方的群臣之中。
她可以清楚的看見他。
不知是否心有靈犀,他在這時看向了她,他的視線先是落在她臉上,然後移到了她頸上的銅鈴。
他唇邊,浮現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她臉一紅,差點漏掉了一拍。
巫女好奇的瞄了她一眼,害她更加面紅耳赤,幸好除了澪之外,沒人發覺她的失常。
就在這時,儀式終於進行到了尾聲,她停下了手中的撥子,不再撥弄琴弦。
王站到了高台的前面,看着所有的城民,開了口。
她有些心不在焉,沒有很注意聽大王所說的話,直到她發現巴狼臉色不對,他直盯着在高台上的王,整個神色沉了下來。
「我友邦受巴國侵擾,戰士於陣前敗退,我軍出征協防,但因金戈不良,致曠時廢日,久攻不下——」
阿絲藍一愣,這才收懾心神,注意聽那出外征戰了大半年,幾天前才趕回來的王,站在台前朗聲開口說話。
「諸神為證,我阿塔薩古·龔齊,在此立誓,從今天開始,無論貴賤,誰能為我造出最鋒利的刀劍、最堅硬的金戈箭鏃,助我軍討伐賊國,我將親自為他封爵,並賞沃地百里!」
此話一出,人們立時騷動了起來。
阿絲藍看到澪和雲夢錯愕的看着大王,蝶舞的臉色則蒼白如雪。
而巴狼,他將背挺得很直,一臉鎮定的站着,只有她看見,在方才那一瞬,他既錯愕又憤怒,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那表情只一閃而逝,但他在衣袖下緊握的拳,卻始終沒有鬆開。
「這整件事並沒有經過我同意!」
白塔的高樓上,傳來澪氣憤的指責。
蝶舞沉默着,沒有言語。
澪惱火的來回踱着步,瞪着她道:「從頭到尾,我就沒同意過對外動兵!」
端着玉盤的阿絲藍替她們送上熱茶,卻沒有人伸手去拿。
「我說過了,他要動兵,可以,那是他的決定,不是我的,我卜了好幾次,也問了好幾次,都是不好的結果,你知道,他也曉得,可他卻執意要做!好,他是王,他想做,我也無法多擋,但既然如此,那後果,就要由他自己來擔!」
「結果呢?這場戰爭一拖一年半,他搞不定,竟然在春祭大典上胡來?」澪伸手朝窗外北方的王宮一揮,震怒的質問:「今天早上這算什麼?!」
蝶舞開口欲言,「我——」
「他耍了我!」
失去冷靜的澪,打斷她的話,憤怒的說:「你早就知道,卻幫着他,讓他在春祭大典上宣佈這件事,讓這場戰爭看起來像是經過我的背書!你怎麼可以讓他這麼做?」
澪鏗鏘的質問,回蕩在屋裏。
蝶舞這回等了半晌,才蒼白的看着她道:「他是提過,但我以為他不會真的這麼做,如果我事先知道,又無法阻止,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你真的會嗎?」
澪因氣憤脫口而出的問話,冷淡而譏諷,像把刀一般,在兩人深厚的友誼上,重重砍下一刀。
蝶舞渾身一震,美麗的臉龐變得更加雪白。
她粉唇微顫,憂傷的看着她,啞聲坦承,「我只是他的妻子,並無法左右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