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看着他強壯的背影,她不自覺的輕撫着頸上的胎記。
一定是她的錯覺……。
他沒看到那個。
昨晚,她的套頭毛衣遮住它了。
他沒料到這個,沒想到那會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和搬家公司的人講好電腦桌的擺放位置后,他直接走進了浴室。
他坐在浴缸邊緣,閉着眼將臉埋在手掌中,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淚水,滑落眼角。
大家都會盯着它看,我已經習慣了……
天啊……
只是胎記而已,從小就有,不會痛的,真的。
天啊……
她每世都帶着那傷痕嗎?
她真的已經不會痛了嗎?
這是對他的懲罰嗎?
為什麼不罰他就好,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他想大聲的咆哮,想衝出去將她緊擁在懷中,想為她承受所有的傷害——
但是,他卻只能熱淚盈眶的坐在這裏,感覺心臟像被人用力握住,然後一次又一次的用力呼吸着。
有人在敲門。
他抬起頭。
「耿先生,我們把東西搬好了。」
他很想叫他們滾開,但他只是抬起頭,深吸口氣,啞聲開口。
「我馬上出來。」
他忍住胸口的疼,起身打開水龍頭,把冷水潑在自己臉上,直到鏡子裏的男人,臉頰不再泛紅,額上的青筋也不再那麼明顯,才停下動作。
左臉上的傷痕,依然紅腫剌痛,他差點就要把她上的碘酒全洗掉了。
他抬手,撫着它,想着她溫柔的觸碰。
她一直都是這般溫柔,總是出其不意的暖了他的心,帶走他的痛。
她的手,總是比葯對他更有療效。
光是想到她那不自覺的溫柔面容,彷彿連心痛都被撫慰減輕許多。
他深吸口氣,忍住淚,看着鏡子裏那個男人。
這是他的第二次機會,他絕不會再讓她一個人,度過另一個春夏秋冬……
那天傍晚,她跑來敲他的門。
當他打開門,看見她時,真的愣了一下。
「嗨。」她站在門外,微笑和他揮了下手,「你還沒吃吧?」
他呆愣的看着她,不自覺點了下頭。
「我上次搬家時,也忙到沒空吃飯。」她將手中提着的兩桶保溫盒遞給他,「這給你。」
「這是?」
「敦親睦鄰兼道謝的晚餐。」她看着他,粉臉微紅的道:「我自己煮的幾道菜,百合芝麻燉豬心,五元鵪鶉蛋,雞丁炒核桃,芥藍牛肉,山藥排骨湯,還有白飯。」
他啞口無言的看着她。
她的臉被冬天的冷風吹得紅撲撲的。
他懷疑她在門外站了多久,才鼓起勇氣敲門。
喉頭微緊,他伸手接過她手中的保溫盒問:「你吃了嗎?」
她眨了眨眼,有些呆愣。
他沒有等她回答,只道:「這麼多,我一個人吃不完,一起吃吧。」
秋水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本要開口說她那邊還有多煮的,但好奇心還是讓她忍不住開口,「方便嗎?你還沒整理好吧?」
「已經差不多了。」他退開,轉身走進房裏。「我沒什麼東西需要整理。」
她沒有多想,就跟了上去。
他這邊的裝潢、格局,都和隔壁她那間的差不多,兩邊的差別就只在個人的物品。
屋子裏的角落,堆放着已經拆平的紙箱,他的動作很快,大部分的物品都已經放好了。
但那也是因為,他說得沒錯,他真的沒有太多個人的東西。
他的客廳沒有電視,也沒有DVD播放器,但是有—組—看就知道很貴的音響,還有那張厚重的大電腦桌。
她拿來放電視櫃的地方,他放了兩組書櫃,裏面都是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電腦程式相關書籍。
她擺餐桌的位置,他拿來擺了那張大電腦桌,他已經將電腦裝好了,桌上的螢幕是開着的,上頭有着對她來說像外星文一樣的文字。
不過,他的沙發和她一樣,是原先樓下房東提供的。
他把食物放到沙發前的矮桌上,然後僵住。
他真的是僵住,瞪着桌上的保溫盒,一副困擾的樣子。
「怎麼了?」她好奇的問。
「我沒有餐具。」他直起身子,看着她,訥訥的坦承。「我平常沒有開伙的習慣。」
「沒關係,我有。」她一笑,朝他擺擺手道:「你等等,我回去拿。」
說完,沒給他回話的機會,她就開心的跑回隔壁自己的廚房,拿了兩組碗筷,順道把整鍋湯一起帶過去。
她其實也想過,自己這麼熱切,會不會給人感覺太直接了。
但她真的很喜歡這個雖然不善言詞、剛毅木訥,但又很有禮貌,心地善良的男人。
好吧,心地善良是她自己想的,但是心地要是不善良的人,怎麼可能伸手救她,防止她跌成狗吃屎?
況且,他是鄰居嘛,人家都說遠親不如近鄰,遠水救不了近火,當然她得把這個新搬來的近水關係弄好一點,以免將來失火——呸呸呸,烏鴉嘴!
總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敦親睦鄰一下,總是有好處的。
她絕對不是貪圖他的男色,他長得也不是真的很俊美,了不起就是肖想他結實的胸膛——
噢,該死,她必須停止繼續想下去。
站在他門口,她深呼吸了兩口冰冷的口氣,讓自己腦袋冷靜一點,這才踢掉鞋子,端着湯走進去。
客廳里的他,已經把保溫盒裏的菜打開擺好了,見她端着一大鍋湯,他主動上前幫忙她端湯。
「我怕喝不夠,乾脆整鍋端來。山藥益氣健脾滋肝腎,百合、核桃安神治失眠,都對身體很好!」
發現自己開始解說起來,她趕緊停下,不好意思的瞧着他,羞赧的說:「呃,抱歉,我是做料理的,有職業病,講到食物就很容易停不下來。」
他把湯放在桌上,聞言忍不住問:「你是廚師?」
「不是,我還在學。」她邊擺放着碗筷,邊說:「以前我念書,是為了爸和媽念的,他們認為念書才有希望,才能有穩定的工作。他們過世后,我突然不想念了。」
「為什麼?」
聽到他的問題,她才發現自己一個不小心,講了太多自己的事。她應該多少要有些戒心才是,畢竟她昨天才認識他。
但是,她似乎就是無法對他拉起那條平常總是高高升起的警戒線。
因為他一直站着,她只好先在沙發上坐下。
「那不是我想做的事。」她看着那個直到她坐下,才跟着坐下的男人,心情莫名愉悅。
他果然很有禮貌。
她傾身替他和自己添着飯,「我爸生病時,我中斷了學業,照顧他。我得作飯、洗衣、打掃,雖然都是一些雜事,但那反而讓我有時間思考,我不喜歡念書,我也不認為自己念了企管系,出來就真的可以做企業管理。老實說,我念了之後,才發現我不是那塊料。」
她把裝滿了飯的碗遞給他,微微一笑。
「但我很喜歡做料理,從小就喜歡。所以,我決定要做自己喜歡的事,當個專業的廚師。」
那說明了她為什麼沒有繼續把大學念完。
「你說你還在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