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蟄龍已驚眠，一嘯動千山

顧揚出入餘杭秘境，肯定不用乖乖按照此處世界碎片的規則變遷行事，直把餘杭秘境當成公交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偶爾肚子犯餓，打破虛空，從廣府城的銀庫撈點官銀，然後換個方向穿到醉香樓買美味靈餚，也僅僅是一伸手的功夫。

所以李大劍俠一說齊傲天可以出師了，顧揚立馬集齊所有人，包括姬三娘和貌似從打擊中清醒的范越，直接跟李大劍俠告辭。

此時眾人眼中的李大劍俠，已不復半月前的瀟洒翩躚，魂體虛幻閃爍，隱隱渙散，彷彿隨時都會魂飛魄散。

儘管消散在即，李大劍俠還是從容不迫，劍眉星眸中帶着無盡的洒脫，嘴角蓄着淺淺的笑容。

李大劍俠與邪魔鬥爭了一千年，也煎熬了一千年，哪怕顧揚出手車翻了附身的邪魔，李大劍俠也早就命不久矣，本該放下一兩句遺言撒手而去，但心中沉甸甸的責任感，楞是讓李大劍俠硬生生堅持了整整半個月，要是泰達米爾能有李大劍俠這麼堅挺，早就稱霸瓦羅蘭。

“一路走好，此次一別，再見無期，望君珍重。”

“齊傲天，拜別師傅！”

齊二狗趴在地上，無比感傷。

這半個月，齊傲天不僅得了李大劍俠無數的好處，從李大劍俠手中得到一個師門任務‘重鑄無塵劍’，有望收穫一柄高達一品的靈器，還蒙受李大劍俠的循循教誨，感受到李大劍俠那股說不出道不明但就是能清楚感受到的俠肝義膽，在李大劍俠的熏陶下，他早已做好成為史上最欠掌門的準備。

可未曾料到，齊傲天這個沒有戒指老爺爺的偽男主還沒天下無敵，給予他這份厚望的李大劍俠，卻...

“趕緊找地方躺屍，別被野狗叼走了，有空回來再給你立碑頭。”顧揚還是我行我素的說著風涼話。

故人死太多，不差你一個。

李大劍俠聽出顧揚的潛台詞，沒有生氣。

倒是齊傲天挺生氣的，連那實力上的差距都不顧，想要替李大劍俠爭辯一二。

“廢話少說，趕緊滾。”

顧揚瞪了齊傲天一樣，隨手一劃，虛空中出現一條通往外界的蟲洞，大量的天地靈氣沿着他們身側瘋狂往外涌動，直到外界小區域範圍的天地靈氣達到一個短暫的模糊平衡，強烈的虹吸反補才稍微停止，可以通行。

然後顧揚第一腳就把齊二狗踹出去，想跟老子講道理，開什麼西夷玩笑！

其他人見狀，不消多說，顧揚那危險的眼神剛瞄過去，立馬鑽進蟲洞，他們可不想像齊傲天一樣丟臉。

等到顧揚大大咧咧走進去，蟲洞頓時消失，唯有寂寥涼風，蕭瑟荒蕪，陪伴着那道溫潤如玉的白色魂影，直到金烏歸巢，玉兔搗葯...

才怪咧！

李大劍俠目送着眾人離開，心情如何尚未得知，一隻代表着黑惡勢力的大手就降臨到他的肩膀。

啪！

啪啪！

啪啪啪！

“你怎麼又回來了？”李大劍俠轉頭，果然又看到了那張臉。

顧揚一本正經道：“我有強迫症，不把所有事情弄明白，我會失眠的。”

我呸！

李大劍俠沒說話，但他的表情很好傳遞了他的心情。

從當年你一邊說著‘貧道不近女色’一邊偷親笙兒的時候開始，我就再也不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

顧揚幽幽道：“老實說吧，你到底還有多少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沒有告訴我。”

顧揚漆黑的眼眸深邃如淵，倒映着李大劍俠的身影，任何的細節都無法逃脫他的觀察。

沒有齊傲天他們干擾，顧揚毫無顧慮地在熟人面前展露出真面目，一身神威凜然迫人，猶如一輪燃燒到極致的恆星，隨時會爆發出最強烈的毀滅力量！

整個碎片世界都在顧揚的意志下停頓腳步，風停了，雲停了，波濤不興，百獸齊諳，天地靈氣凝滯堵塞，偌大的餘杭秘境，唯有李大劍俠能保有自己的意識！

饒是如此，李大劍俠也被斷開了所有的感知，靈魂盡頭唯有武神意念，封鎖着他的魂體，禁錮着他的意念！

“你果然回來了！”

李大劍俠眼中既有懷念，又有恐懼，更多的是欣然。

果然是你，始終是你，哪怕你嬉笑怒罵、憊懶惡劣，可一旦出現事關混亂之痕的事件，你總能竭盡全力，不顧一切到不擇手段，也要消滅它們！

一千多年了，你始終沒有變，還是遵循着那個誓言！

“我就是我，三十二塊五的煙火，犯不着你擔心。”顧揚翻了個白眼，隨手一招，把李大劍俠抓到身邊：“速度，老子趕時間，是你自己坦白從寬，還是我讀心把你讀成白痴，再偷工減料你也是個半聖，我可沒把握不幹掉你的前提下安全讀取你的記憶。”

“我選擇坦白，但我要一人換一個問題。”李大劍俠從顧揚殺了一個回馬槍的那一刻，就知道什麼都瞞不過他，與其遭受一番折磨再讓顧揚得逞，還不如主動一點，順便談談條件，也解開自己的疑惑，有些事情，李大劍俠要是再不問，可是要抱着遺憾魂飛魄散啊。

“行！”顧揚點頭，然後放開李大劍俠，開始發問：“丟失的混亂之痕去了哪裏？”

李大劍俠眼皮一跳，認真的顧朝陽，果斷剛毅，犀利一如既往，直擊要害。

“我想你也猜到了，三分之一在一隻姓蘇的小狐狸身上，三分之一在齊傲天身上，三分之一在雷動身上，他們必然有一爭，不管是誰得到了混亂之痕，都能造就一個此世無敵的大魔頭！”

至於這個大魔頭到底有什麼作用，李大劍俠不說，顧揚也明白。

在顧揚還沒出現的時候，邪魔如此做，當然是為了污染這個世界，等顧揚出現了，則是李大劍俠想給顧揚找個茬，反正以顧揚的實力，絕對不會放縱混亂之痕侵蝕世界本源，李大劍俠不說出來，純粹是想噁心顧揚。

“輪到我了，天帝伏羲率領先天神魔投敵，這裏面到底有沒有陰謀？”

顧揚同樣眼皮一跳，辣塊媽媽，這廝也很犀利嘛。

“當然有。”顧揚大大方方的承認了，然後直接道：“接下來輪到我了，三年前廣府城出現過一場劫難...”

李大劍俠剛被顧揚一聲承認給震驚到，準備聽聽顧朝陽口中的大秘密，結果顧揚答了一聲，直接就開始問問題。

李大劍俠哭笑不得：“喂喂喂，虧我剛才還老老實實的答話，你就不能別偷奸耍滑，好好解釋一下！當初天帝伏羲投靠混亂陣營，到底有什麼陰謀？”

顧揚一本正經道：“‘有沒有’和‘有什麼’，這已經是兩個問題，自己嘴笨不要怪別人，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再說。”

接下來，從李大劍俠的口中，顧揚終於找到最後的關鍵線索。

現在，一切謎題，都已經解開了！

長話短說，就是來自域外的混亂之魔假借李大劍俠的名義，醞釀毀滅世界的巨大陰謀，但在英俊帥氣的顧主角的領導下，陰謀遭到破滅，正義得到伸張。

短話唱說，那就要從三年，不，一切都要從千年前說起...

千年前，五聖凌空，奉顧朝陽之命，絕滅蜀山道統，但最後他們還是手軟了，結果竟讓李大劍俠一個不着調的半聖帶着幾千個苟活下來的蜀山骨幹突破包圍。

事實上，李大劍俠那個時候已經死了！

支持李大劍俠帶着幾千蜀山弟子逃亡的，是他生前最後一絲執念。

執念成魔！

而李大劍俠內心深處除了一座蜀山外，更隱藏着某道翩躚芳影，剜心成碧，刻骨化柔。

所以早已成魔的李大劍俠，渾渾噩噩帶着幾千蜀山弟子來到了仙靈宮，因為看不到趙笙兒，一怒之下，犯下了滔天大禍，直到五聖降臨，才阻止了李大劍俠的凶孽。

此時李大劍俠早已血染雙手，被隱藏在他身上的混亂之痕趁機而入，以二十萬蜀山冤魂為劍鋒，以心魔執念為劍柄，刺穿了李大劍俠所有的防線，以李大劍俠的靈魂為食糧，滋生出了一頭修為通天的半聖邪魔。

之後的故事，六界為什麼只剩下三界，神、魔、妖三界為何崩毀，身為七十二福地的仙靈宮為什麼也在其中之列，李大劍俠也不清楚。

直到十三年前，易名餘杭秘境的仙靈宮遺址，首次接洽到人間界。

附身李大劍俠的邪魔作出詳細的計劃，具體可以寫成一篇長達數萬字，駢四儷六，辭采華麗的駢文，簡單說，大概是...

抓捕探險者了解外界情況，尋找脫離餘杭秘境的辦法，想方設法消滅李大劍俠最後的靈魂核心，污染世界本源，毀滅這個世界。

為此邪魔崩壞了無塵劍，散佈到外界，引誘探險者的進入，經常給予他們一點甜頭，令外界的人如痴如醉，被寶物蒙蔽了心智，事實上，仙靈宮遭劫，能搶救的東西早已搶救個一乾二淨，怎麼可能留東西給後人，那些都是邪魔從李大劍俠的掌門口袋裏撈出來的。

邪魔盯上的第一個人，不出意外，就是廣府第一天才——雷動！

三年前雷動手持最大的秘境碎片即無塵劍柄進入餘杭秘境歷練，立刻被邪魔盯上，欲要俯身奪舍，重見生天！

那個時候，陷入瘋魔的雷動差點團滅了進入秘境的修士，然而最後關頭，雅盜柳邈挺身而出，用極其精妙的疲憊戰術把雷動的體力拖垮，然後又搶走了無塵劍柄，利用餘杭秘境的規則，把雷動踢出去，否則雷動早已變成邪魔第二，並且還是一個能在短時間內快速晉陞到半聖的大魔頭！

三年前顧揚還在休眠，一尊半聖橫行世間，能夠造成多大危害，可想而知。這又不是小說，嘴巴上說著毀天滅地，連一座小山都打不塌，半聖執掌規則，隨便刪減世界規則，三界就要慢慢崩潰，消失在無垠虛空。

奪舍失敗的雷動渾身經脈一團糟，更失去了記憶，而柳邈也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最後死在某個陰暗的角落，無塵劍柄便宜了范越，造就了一位‘天賦異稟’的明朗高才。

“總得來說，柳邈還幫了我一個大忙，那姬三娘好像是他婆娘，請你為我稍微補償她一下，她也是個可憐人。”李大劍俠嘆了一口氣。

顧揚肅然：“好噠，我會把你家傳的飛雲探龍手傳授給她，避免一門祖傳手藝後繼無人。”

“去你大爺的，又是你現編的技能，還想賴我頭上，我壓根就沒家傳！”

李大劍俠笑罵一句，然後斂起笑容，聲音輕輕：“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

關於神魔投敵的真相！

“今天天氣真好。”

李大劍俠：“......”

“所以決定先賣個萌。”

李大劍俠額頭爆起青筋。

“撒喲娜拉。”顧揚擺擺手，解開禁錮，李大劍俠重新感受到活躍的天地靈氣，但他的存活時間也在不斷減少。

“你騙我！”李大劍俠不甘的怒視顧揚。

顧某人翻起白眼：“說得好像我跟你講過真話一樣，唬誰呢！”

幾分鐘后，李大劍俠，卒！

仙靈宮遺址後花園池塘邊，有一處低平的墳塋，內中遺骨早已被仙靈宮遷徙，僅剩下一塊模模糊糊的石碑。

“小李子，我讓你躺了小笙兒以前住的墳頭，也算讓你們一解相思之苦。生不能同衾，至少死也要同眠吧？”長吁短嘆不勝唏噓，顧揚的手搭在無字碑上，猶豫着該怎麼寫上名諱生平，良久，才毅然運指如飛。

“李大劍俠，渾名不詳，道號真武，尊號一貧，又自號逍遙道人，亦有人稱其李逍遙。

然其一生，名為逍遙，實則不逍遙，惜哉痛哉。

立碑人，天外來客顧朝陽”

收指立碑，字勁入石三分，錚然如長劍淋漓雕刻，不勝蕭然。

顧揚抬起頭，做出一個深呼吸。

整個餘杭秘境的天地靈氣都遭受到影響，無數的靈氣，似不受控制，化作一個瘋狂的旋渦，不斷地吸引着，剝離着，壓縮着，肆無忌憚的掠奪整個秘境的靈氣，就連仙靈宮遺址下的靈脈，都如長鯨飲水般，被顧揚抽了出來，化作一頭靈氣逼人的青鳥，盤旋在靈氣漩渦上面。

草木蕭條，山體發黃，猛禽巨獸皆成乾屍，連大海都變得死氣沉沉，顧揚一動手，就是要了餘杭秘境的命根子！

張口一吞，那足以撕碎虛空的龐大靈氣團，頓時被顧揚吞入體內，甚至沒能給顧揚造成任何不適！

我來了，我看見，我毀滅！

“小李子，對不起，有些事情，真的不能讓你知道。”

顧揚輕聲道，離開了這個即將崩潰然後徹底露出現世的秘境。

————————

卷一“蟄龍已驚眠，一嘯動千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