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站在高七層的藏經閣上,她可以輕易看見無數的魂魄,在形貌各異的鬼差看守下,一個接着一個的排着隊,一路從城內排到了城外架在河上的拱橋。

那陰沉的隊伍很長很長,和浮在半空的燈火一同,在怪石嶙峋的高山山谷間,一路蜿蜒至遠處,消失在看下到盡頭的黑暗之中。

但在城內,卻和城外的陰冷幽暗不同,城內明亮而潔凈。

這裏很熱鬧,不像無間。

玄冥宮裏,到處都是人,或者該說,夜叉鬼差和男女僕役們。

他們端着食物,掃着院落,在樓閣亭台間來回。

這個地方,也比無間更亮,所有的燈火,都放在精巧的宮燈之中,除了偶爾會出現一些長相兇惡的鬼差之外,這裏和人世間的宮殿沒什麼兩樣。

秦天宮和秦御風帶着她從藏經閣的鏡子裏出來后,就領着她下樓,直往前方大殿而去。

一路上,他們不忘和她交代。

「上了大殿後,你別怕,只要把一切照實說出來就行了。」秦天宮走在她身旁,「雖說你是私闖無間,但情有可原,再說你已是大哥的妻,便是我們這兒的人,天將真要怪罪,也不能將你拘回天庭,了不起就是念個兩下,就算要罰,也是我們這兒的事,我和御風會共同保你的。」

她本想說些什麼,但看着他熱心的弟弟,她只是點點頭。

他們的焦慮,不用說出來,她也能感覺得到。

事情,絕非如此簡單就能解決。

不然,無明不會隱瞞其情。

她知道,他們也一樣曉得。

但她並不擔心,也不害怕,來此地之時,她早已有了覺悟。

所以,當他們帶着她來到數丈高的寒鐵大門前時,她反而比在無間還要鎮定。

見有人來,高大如山的守門夜叉,立時一左一右的伸出三叉黑戟,出聲制止來人上前。

「殿內正在開審,閻羅有令,無論是誰,不得任意打擾!」

「你們不知道我們是誰嗎?」秦御風見狀,火大的上前喝斥:「讓開!」

守門夜叉聞言卻不動如山,面無表情的再道:「當然知道,但閻羅有令,恕咱們無法放行。」

「你們——」御風聞言,惱火的欲上前罵人。

「御風!」秦天宮出聲制止了他,從懷裏掏出早先和二哥要來的令牌,高高舉起,喝令道:「此女為本案證人,今奉判官之命,帶人到案。」

守門夜叉一愣,互看一眼,雖這令牌的確是真,但依然有些遲疑。

「此案若有誤判,你倆要負責嗎?」秦天宮鐵青着臉,冷聲斥喝:「還不讓開!」

這案子關係體大,若有什麼差池,還真不是他倆可擔得起的,如今遭七爺這一喝令,不禁退了開來。

見七哥斥退了守門夜叉,御風等不及夜叉開門,立時上前,推開那高數丈、重萬斤的寒鐵大門。

隨着他伸手而推。

風起,門開。

一線明亮火光,從狹長的門縫內透出。

然後,在寒鐵大門被越推越開之時,她才看清了玄冥宮森羅殿內的景象。

森羅大殿,高數十丈,寬也數十丈。

殿內兩旁,聳立着數十根寬達丈八的巨大青黑色石柱,每一根石柱上,都懸挂着鐵盆,鐵盆內,火如烈焰般的燒着。

地上鋪着的黑色石板,黑得發亮,它們反射着柱上的燈火,讓殿內的一切,無所遁形。

在殿內正中央,有一玄色大鼎,冒着冉冉青煙。

鼎后,有高台,高台上有案桌,也有人。

案桌后的大椅上,坐着一面貌嚴酷,青眉黑瞳,黑衣金冠的人。

他身邊,有一人佇立,衣冠和案桌后之入神似;案桌右前方,則有一身着白色戰袍盔甲之人;案桌左前方,則站着一冷麵肅目,身穿金邊黑袍,手持筆管的白臉男子。

但,在這些人之中,她第一個注意到的,卻是那站在台前階下,背對着她的男人。

火,熊熊的燃燒着。

森羅大殿中,除了那人之外,每一個人都抬起頭來,看着違令闖入的他們。

她跟着御風和天宮,穿過廣大的大殿,踩着冰冷的石板,來到台前。

「秦天宮、秦御風!你們倆好大的膽!」黑袍男子,在他們來到階前,才冷冷開口,「你們倆難道不知這兒正在審案?」

秦天宮拱手,低頭稟明。

「稟判官,天宮知道,但此案另有隱情,未免判案有誤,御風及天宮特領人證前來。」

「人證?」他神色未變,只看向他們身後的女子。「誰?」

御風跟着上前,一樣拱手低頭,報出她的名字。

「天女雲夢。」

聽到此名,那立在台前階下的男人,猛然一震。

從進門之後,她就一直看着他,但他始終未曾有任何反應,甚至不曾回頭,只是定定站着,直到此時,他才有了反應,卻依然沒有轉頭。

他在生氣,她知道。

他隱藏在其下的冰冷的震怒,如冬之嚴寒,不斷輻射而出。

「誰?」問這句話的,是那應為天將的白袍將軍。

「我。」雲夢拉回在無明身上的視線,緩步上前,直來到他身邊,看着位在台上的數人,才道:「此事皆因雲夢擅闖無間而起,非無……獄王之罪,若有責罰,也應是罰我。」

在她說話時,她可以感覺得到身旁他冰冷的視線,那樣的寒凍,幾乎凍傷了她,但她強迫自己別去看他,依然將話給說完。

「為何?」那位在案桌后的人,開了口。

他聲若寒冰,面貌黑如鐵面。

「雲夢在世時,有一兄龔齊,犯下重罪,被拘至無間。」她仰望着那鐵面閻羅,平鋪直敘的道:「雲夢知其罪無可赦,但兄長遭人詛咒,若不能轉世,便得殃及無辜,是以雲夢方闖入無間,望求能代兄受過,讓無辜者能得以解脫。」

「這業者非旁人能代過。」持筆判官挑眉。

「雲夢知道。」她深吸口氣,仰視着那應是他二弟的判官說:「獄王已清楚明說。」

「明說?」白袍將軍眼一眯,「那就是明知故犯,知法犯法了。既是如此,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冷哼一聲,轉過身,看着殿上閻羅道:「廣王,方才秦無明都已認了罪,現下更證明他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他話未說完,便遭黑袍判官打斷。

「二郎將軍。」

判官低眉垂目,語音不響,卻隱隱而震,硬生生截斷了天將之言,他拱手直道:「獄王雖已認罪,但依天女雲夢說法,顯有隱情,是否該聽完雲夢之證詞,方不致誤判。」

言至「天女」二字,其聲微揚,教二郎將軍臉色一變,不禁看了那私離天庭,擅闖無間的天女一眼,才冷聲道。

「天女有罪,本將自會拘回。不過,廣王,玉帝知您執法向來嚴明,盼您勿枉勿縱。」

聞言,閻羅臉色更加鐵青。

「你這是在教訓我?」

「不敢。」二郎將軍冷着臉道:「只是提醒。」

廣王深吸口氣,忍住氣,這才轉而看向那在台下搞出一切麻煩的女子。

她臉色蒼白,卻站得筆直,面對一殿眾人及他的審視,卻絲毫無所畏懼。

「你叫做雲夢?」

「是。」

「無明和你明說無間之規后,發生了什麼事?」

「雲夢知獄王嚴明,只求能救兄長,是以告知願留至無間,獄王良善,對雲夢諄諄教誨,更收雲夢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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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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