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懷恩點了點頭,還覺得自己這差事辦得不錯,「王爺醉酒,需要人照顧。我笨手笨腳的,連個腿傷都包不好,別的丫鬟王爺又不讓近身。想來想去,只有姑娘合適……嘿嘿。」
朱翊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李懷恩有幾分心虛,乖乖地跪在地上,可憐巴巴地說:「小的若做的不對,王爺就打板子吧。」他的確時不時就製造機會,讓姑娘和王爺多多接觸。因為有姑娘在,王爺似乎情緒就容易被安撫,連東西也吃得多一點。
他覺得王爺一個人太孤獨了,他也想有個女人能知王爺冷暖,能久伴他身側,這絕對是一片赤膽忠心,天地可鑒。
朱翊深原本想斥他兩句,這小子近來越發膽大包天,什麽事都敢私自做主,但李懷恩是從小就跟着他的,情如兄弟,斷沒有害他的道理。他這個人也許生來就是天煞孤星,命里就沒什麽親近的人,李懷恩也算是跟他到最後的。
想到前生他稱帝,李懷恩成了司禮監掌印大太監,處處謹言慎行,生怕踏錯一步的樣子,還是覺得這樣的李懷恩跟他更親。
朱翊深推了下李懷恩的腦袋,斥道:「欠我多少頓板子了?」
李懷恩樂得眉開眼笑,「主子心疼小的,不捨得打,小的謝恩。小的以後一定更加盡心侍奉王爺和王妃,以後還要侍奉小世子和小郡主……」
朱翊深覷他一眼,「閉嘴。」
李懷恩馬上咬住舌頭,不敢再說了。
哎呀,王爺好像害羞了。
朱翊深走到書桌後面坐下,心中還是有些擔心,他覺得呼和魯不會就此罷休。
會同館中,呼和魯一個人在房中喝悶酒,他已經喝了一夜,中途將兩個投懷送抱的侍妾都趕了出去。她們粗糙的皮膚、肥碩的身軀,令他作嘔,他像着了魔一樣,總是反反覆覆地看到那個長發飄飛的少女出現在眼前。
想要得到她,想將她抱入懷中,這種念頭一直在折磨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為何會對一個只見過一面的漢人女子如此着迷,尤其知道她是朱翊深的女人之後,這種念頭還是沒有斷。
圖蘭雅在外面狠狠敲門,呼和魯只是仰頭灌酒,不想理會。
圖蘭雅忍無可忍,一腳踹開了門,衝進去奪過呼和魯的酒罈子,大聲說道:「哥哥,你就這麽沒用?喜歡她就去搶啊!在這裏喝悶酒,算什麽!」
呼和魯將酒罈奪回來,繼續往嘴裏倒,「搶?怎麽搶?這是京城,朱翊深是王爺,那女人是他的心上人,我能搶得過他?圖蘭雅,你也別想着他了,他從來就不喜歡你,你比不過那個丫頭的。」
圖蘭雅不服氣,站起來說道:「我是瓦剌的公主,我要是想嫁給朱翊深,那丫頭只能做妾!」
呼和魯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朱翊深是圍着你跑的瓦剌勇士?他根本對你不屑一顧。」
圖蘭雅氣得踢他,「那我們就什麽都不做?我去跟太子說,過半個月等到北郊的圍場重新開了,我們就約太子和朱翊深去打獵。只要朱翊深離開了那丫頭身邊,還怕沒機會下手嗎?到時候偷偷把她劫來藏好,然後直接從京城帶走。你覺得怎麽樣?」
呼和魯愣了一下,手中的酒繼續往下倒,淋濕了他的衣袍也沒發覺。
「你說話呀。」圖蘭雅急道:「就算朱翊深懷疑,也不敢跟我們起正面衝突。畢竟他跟父汗有過約定,若是為了一個女人得罪我們,漢人的皇帝也不會放過他的。」
呼和魯雖然覺得這麽做有點冒險,但只要想到那個絕色美人,覺得冒冒險也無妨。
圖蘭雅從呼和魯的房中走出來,對守候在外面的阿布丹說道:「我勸過哥哥了,這就去找太子定下打獵的時間。你確定那個計劃天衣無縫,不會讓漢人跟我們翻臉?」
她雖說一貫我行我素,但也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麽,瓦剌跟漢人之間還隔着一個韃靼,如果到時候韃靼跟漢人聯合起來攻打他們,這些年好不容易佔據的那些草原可能都得丟掉。
她是瓦剌的公主,知道國家的利益高於一切。
阿布丹躬身說道:「我最尊貴的公主殿下,阿布丹是您忠誠的手下,怎麽會害您呢?一定讓您和王子得償所願的。」
圖蘭雅點了點頭,阿布丹十分擅長漢語,也通曉漢人的風俗禮儀,與漢人朝中的幾個大臣頗有些私交,所以父汗才會派他來帶領使臣團,她對阿布丹的能力還是很放心的。
「那你去準備吧,我這就進宮找太子。」
圖蘭雅轉身離去,阿布丹望着她的身影,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很快就會有一場好戲上演了。
朱翊深今日告假,朱正熙在東宮裏聽翰林侍講講課,差點沒有睡過去。
按理來說,翰林侍講都是飽學之士,能進東宮講課的,學問更是不會比九叔差,但差就差在用心上了。九叔每次給他上課都有偏重,知道他喜歡聽哪些,不喜歡聽哪些。喜歡聽的就多講,不喜歡聽的就少講,而不是像這個翰林侍講,想到哪裏講哪裏,專挑一些他不喜歡的地方,滔滔不絕地講個不停。
這世上,恐怕再也沒有人會像九叔一樣,對他真的用了心思。父皇、母妃都希望他成才,可只有九叔了解他心裏的歡喜和憂愁,他有什麽心裏話都跟九叔講,九叔開導兩句,他心裏就好受多了。
儘管舅舅還有詹事、少詹事都在明裡暗裏地告訴他,不要跟九叔走得太近,九叔是個巨大的威脅,可他就是覺得九叔不會害他,他有時候甚至覺得,若九叔不是他親叔叔,又不是個男子,他可能會喜歡上九叔……
朱正熙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拿筆在本子上百無聊賴地畫圈圈,默默祈禱這堂課早點結束。
好不容易那翰林侍講把今日的內容講完了,朱正熙抱起書本正準備跑走,翰林侍講又叫住他——
「殿下,微臣今日所講,您有哪裏聽不明白嗎?」
一副盡職盡責,還想傳道授業解惑的模樣。
朱正熙心想,哪裏都不明白,還想叫他明日不要再來了,但這麽說出口,又怕他會羞愧地一頭撞死,正猶豫怎麽委婉拒絕他的時候,劉忠從殿外進來,說道——
「太子,圖蘭雅公主求見。」
朱正熙以為經過昨日的事情,瓦剌人多半氣得要死,短時間內不會再進宮了,沒想到圖蘭雅這麽快又來找他,他剛好想甩了那個嘮嘮叨叨的翰林侍講,便跟劉忠去見圖蘭雅。
圖蘭雅簡單地說明來意。皇家的北郊圍場即將再開,他們兄妹倆想約太子和朱翊深去打獵。
朱正熙的騎射功夫尚可,卻也很喜歡打獵,每年春夏秋都要組織狩獵,正好最近待在東宮快要悶死了,他欣然應允,打發劉忠去晉王府通知朱翊深。
朱翊深聽說是圖蘭雅那邊先提出來的,便留了個心眼。可能是多活了一世,加上上輩子就是因去北郊狩獵才傷重致死的,他總覺得這次圖蘭雅的意圖沒那麽簡單,若未曾發生過昨日承天殿上的事情,那倒罷了,然而以瓦剌人的心胸,不可能他剛給了難堪,今日便主動來修好。
他下意識地想到了若澄。
莫非他們想把他引開王府,然後對若澄下手?這種伎倆,也太小看他了。
「回去告訴太子殿下,我一定會如期赴約。」朱翊深說道。
劉忠滿意離去,朱翊深靜靜地坐了會兒,又命人在院子裏立起幾個草靶,還讓李懷恩去兵器庫找副小巧輕便的弓箭來,並且要他能拉得動的。
李懷恩覺得王爺這話頗有幾分小瞧他的意思,但還是認真地篩選了一番,倒真給他找出一把王爺少年時代練的木弓來。
他回到留園,看見換了武服的朱翊深和換了騎裝的若澄。若澄的騎裝是寶藍色的,袖子和下擺各露出一段純白的裏衣,頭頂束冠,不似平日穿裙裳時的嬌美柔弱,反而多了幾分英氣。跟朱翊深站在一起,頗有相得益彰、交相輝映的感覺,儼然一對璧人。
朱翊深看到李懷恩居然翻出他年少時使用的弓箭,倒也覺得合適,遞給若澄,「你試試看。」
若澄的手是拿筆的,從來沒拿過這些東西,有些猶豫。
朱翊深道:「半月後,我們去北郊圍場狩獵。」
狩獵時有很多人在場,安全不是問題,而且把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放心。雖說他並不懼瓦剌,但戰爭興起,苦的還是百姓,他仍然希望不要與瓦剌人起正面衝突,前提是那幾個人不要挑戰他的底線。
若澄聽了卻連連搖頭道:「我既不會騎馬,也不會射箭,更沒去過圍場。跟你一起去,反而會拖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