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靜兒,明天我先進宮赴宴,你去清江樓等我,等我赴了宴再陪你去觀燈。」
侍妾不能隨便出府,靜兒手中的名冊遲遲沒有送出去,言庭羲故意給她一個出府的機會,好引出藏在她身後的人。
「好。」靜兒不疑有他,乖巧地應道。
言庭羲揚唇笑了,眸中精光閃過。
正月十五,上元節。
清晨,窗外雪花紛紛揚揚,在空中旋舞着輕盈落下,何輕語倚在窗邊看婢女們往樹枝上挂彩燈,元宵佳節,喜慶團圓,她眸色微黯,有些感傷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除了靜兒,其他姬妾們陸陸續續來請安,方素琴、羅蘭兒和莫玲玲三人的娘家就在京城內,言庭羲允許她們今日可以出府回娘家過節。
既然言庭羲同意了,何輕語自然不會有半點意見,還大方的准許其他姬妾入夜後上街觀燈,難得出門的姬妾們歡喜地向她道謝。
何輕語淺笑盈盈,只要她們不來找她的麻煩,她也不會去為難她們。
入夜後,皇宮內燈火通明宛若白晝,皇上在宮中設宴款待諸王。
「汾陽王,汾陽王妃到!」內侍響亮的聲音傳入殿內,眾人都朝殿門口望去。
因是夜宴,無須着禮服,言庭羲穿着一襲玄色錦袍,更顯得他俊秀挺拔,風流飄逸,一雙狐狸眼微微上挑,顧盼之際隱隱帶着三分笑意。
何輕語身穿桃紅緞面銀狐皮小襖,外罩鵝黃色緞面銀狐對襟褂子,下繫着一條松花色長裙,如墨青絲綰成新月髻,髮髻上點綴着精巧細緻的小花飾,左鬢邊斜插了朵指頭大小的紅梅,越發顯得她杏臉桃腮,粉妝玉琢。
兩人並肩而行,宛若一對金童玉女,見狀陳爍眸中閃過痛色,藏在桌下的手緊緊握拳,握得掌心發疼,她本該是他的妻子,她的笑,她的美,她的好都是屬於他的!
何輕語隨言庭羲在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抬眼一看,陳爍坐在斜對面,兩人的目光有片刻的相對,她偏開了頭,避開了他灼熱的目光。
陳爍神色黯然,舉杯飲盡杯中酒。
言庭羲伸手握住何輕語放在桌上的小手,用挑釁的目光瞄了陳爍一眼。
何輕語斜睨他一眼,沒有掙扎,大庭廣眾她不能給他難堪。
除了體弱多病的大皇子,皇帝的十五位皇子全部到齊,陳熠身邊帶着和子公主及齊婉凝,他是七位成年皇子中唯一沒娶正妃的皇子。
「瑤郡主到!」伴隨着內侍尖銳的聲音,程瑤在五六個宮女的陪伴下走進大殿。
她穿着一襲粉紅綉富貴牡丹襖子,石榴紅盤扣對襟褂子,繡花桃紅長裙,綰着垂掛髻,戴着兩朵蝴蝶形的珠花,眉目如畫,艷光四射。
程瑤沒有去她的座位,逕自走到言庭羲和何輕語面前,挑着眉傲慢地道:「羲哥哥,我要跟你坐,叫這個女人走開。」
何輕語瞠目結舌,猜不透程瑤究竟是囂張到不分場合,還是別有用心,故意出言羞辱汾陽王府。
言庭羲的臉色陰沉如墨,原本帶笑的狐狸眼凝結成冰,語帶威脅地道:「瑤郡主,注意你的用詞,你口中的這個女人是本王的妻子,是我汾陽王的正妃,誰要敢對她無禮,休怪本王不客氣。」
程瑤露出難過的表情,一雙美目蒙上水霧,櫻唇輕顫,臉色煞白,「羲哥哥,你……」
「皇上駕到!」內侍的通報聲打斷了程瑤的表演,她快速走向屬於她的座位,端莊地坐下,淺笑盈盈。
何輕語揚唇笑了,原來人人都會演戲,還都演得入木三分,就是想不明白程瑤演這齣戲究竟意欲何為?
穿着明黃色服飾的皇帝帶着大小老婆抵達大殿,登上玉台,坐在龍椅之上。
眾人山呼萬歲,皇帝滿臉笑容道:「眾卿平身!」眾人剛起身,他又道:「朕自即位以來承蒙眾卿家輔佐,上天眷顧,四海昇平,恰逢元宵佳節,特備酒宴宴請眾卿家,望眾愛卿不負朕望,為朕分憂,保我大漢江山萬年!」
「謝吾皇萬歲,萬萬歲!」環佩叮噹作響,眾人再次下跪行禮。
宮人們魚貫而入,奉上珍味佳肴,瓊漿玉露。
站在皇帝左側的內侍雙掌一擊,大殿內絲竹之聲悠然響起,打扮艷麗的歌舞姬們湧入殿中,翩翩起舞進入殿內。
何輕語始終保持沉默,心無旁騖地認真吃菜,可惜她不想惹事,不代表別人不會找她麻煩,唯一令她沒想到的是,跳出來找她麻煩的不是程瑤,不是一直拿惡狠狠的眼神凌遲她的齊婉凝,而是蘇晴。
在各府郡主爭先恐後表演後,蘇晴走了出來,盈盈下跪道:「臣女願為皇上獻上霓裳羽衣舞,恭賀皇上萬壽無疆。」
「准!」皇帝笑咪咪地道。
蘇晴仍跪着沒動,「臣女還有一個請求,懇請皇上答應。」
「什麽請求,說來聽聽。」皇帝心情愉悅,很好說話。
「臣女聽聞汾陽王妃琴技高超,琴音繞樑三日而不絕,想請汾陽王妃為臣女操琴,懇請皇上恩准。」蘇晴道。
何輕語愕然,什麽時候有這傳聞,她怎麽不知道?
「汾陽王妃,你就為晴郡主操琴一曲吧!」皇帝問都沒問何輕語是否願意,就直接開了金口。
皇上之言就是聖旨,何輕語不敢違抗,起身走到殿中,向皇帝行禮。
宮女們很快就將琴擺好,她坐下試了試音,對蘇晴道:「晴郡主,開始了。」
「好。」蘇晴盯了何輕語一眼,獨立殿中,擺出妖嬈的姿勢。
〈霓裳羽衣曲〉全曲共三十六段,以何輕語現在的琴技無法駕馭此曲,但箭在弦上,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蘇晴按樂曲節拍而舞,時而腰肢輕擰,旋轉媚笑橫生,時而玉臂軟舞,半遮芙蓉俏臉,到了全曲高潮,繁音急節,樂音鏗鏘,何輕語十指在琴弦上翻飛,竭盡全力,額頭已滲出薄汗,忽聽到一縷清越的簫聲悠揚響起,微微側目,言庭羲已走到她的身旁,長身而立,執一管玉簫在唇邊吹奏。
有言庭羲以簫聲相助,彌補了何輕語在琴聲上的不足,她沒有當眾出醜,送給言庭羲一個感激的眼神,揚起唇角,笑靨如花。
何輕語感激的眼神看在陳爍和陳熠眼中卻成了媚眼,兩人臉色頓時陰沉,一個猛喝酒,一個捏酒杯。
曲到結尾,已然轉緩,餘音嫋嫋,蘇晴一個旋轉,結束了這支舞蹈,跪下道:「皇上,汾陽王夫婦鶼鰈情深,琴簫合奏,艷冠古今。臣女的舞有畫蛇添足之虞,懇請皇上恕罪。」
何輕語眉尖微蹙,蘇晴的話讓她有種怪異的感覺。
「晴兒不必過謙,你跳得頗有唐朝盛世之風,好好好。」皇帝捋了捋鬍鬚,「醇王世子陳爍在何處?」
陳爍沒提防被叫到名字,繼續喝着悶酒,在內侍的提醒下方才起身離席。
「晴兒天資聰穎、娟秀嫻雅,特賜婚醇王世子陳爍,擇吉日完婚。」皇帝金口一開,把蘇晴指給陳爍當世子妃。
醇王夫婦和常山王夫婦還沒起身,陳爍已當場拒婚,「臣斗膽,懇請皇上收回聖諭。」
皇帝先一怔,幾乎以為聽錯,片刻才回過神來,盯着他沉聲問:「陳爍,你說什麽?」
「皇上厚愛,臣感激不盡,但是臣已心有所屬,實難從命。」陳爍直言道。
「你心有所屬?」皇帝冷冷地掃了一眼站在言庭羲身旁的何輕語。
何輕語頓覺一股寒氣從心裏透出,瞬間寒徹全身。
「是,臣心有所屬,此生非她不娶。」陳爍磕頭道。
「你喜歡的是哪家閨秀?說出來,朕幫你指婚。」皇帝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