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那麼甜

作者：徐江大學時一度特執着，很認真地在補習古典樂。上選修課、淘帶子、兼找當時極難找的老外寫的西方音樂史和有關作曲家的傳記看，整天被老貝多芬的雄壯和老柴的悲摧折磨得表情深沉。那時市面上聽音樂，還有一路是單聽所謂輕音樂，拉斯特、曼托瓦尼、莫里哀，眾多樂隊的翻版原版帶狂賣，連克萊得曼也是那陣抖起來的。我或多或少也聽了些。取材於流行樂或電影的曲目倒也罷了，取材於古典樂的，多少覺得不過癮。為什麼不過癮？你別說，耳朵當時多少還是被小錄音機培養了一點：一、輕音樂太甜了，好多地方莫名其妙地華麗，而且是俗華麗。象挺好的原木色高級傢具，硬被主人充內行，搞了些汽車漆刷上。二、每個樂段選的大部分是古典樂中膾炙人口的旋律，這往往也是一部作品中最好聽的部分。按理說，好東西不能一下子都拿出來，應該有所鋪墊，這樣才令人回味。可人家樂隊就這麼楞楞地把原作中的鋪墊給抽走了，一下子，美塗脂抹粉撲面而來，倒讓人覺得尋常和輕佻，且省了原作中追求的艱辛。而正宗古典的原作，則早用過程把樂思中浮躁的地方濾掉了，晾涼了。其實，流行歌何嘗不是一樣。只不過一切得反過來——先聽浮淺，后聽積澱。因為它的主要聽眾向來是青少年，作者不是按成熟路子、而是按時尚路子來寫。這也是為什麼下一代人可以接受上一代流行的歌曲，而上一代人普遍不能接受下一代人喜歡的歌星的緣故。老的流行歌除了懷舊，自還有一分被光陰打磨的拙撲。新的呢？還得等等。林夕寫的詞再好，跟李泰祥也是不能比的——不是沒有後者偉大，而是沒有後者涼，沒有後者被新時代襯托的淡定和樸實。歌星也是一樣。張學友退出熱賣第一線時已被尊為“歌神”，無疑是同輩藝人唱功最好的一位。那天翻出他出道時的《遙遠的她》來聽，發音其實也夠差的，整個兒一今天的劉德華，可當時大家還不都是在熱烈歡迎？因為新呀。後來他酗酒，再紅，唱得也明顯更用功了，FANS反倒覺得平常了。因為時尚和歌手唱得用不用功，並沒有太大的關係。某一天見復出的姜育恆在跟記者談流行歌的品位，心念一動。姜也是老歌手了，所唱內容照例無非是風花雪月，可常聽常新，還不是因為他屬於那種即使晾一晾、也照舊動人的歌手，他沒那麼甜。這樣的歌手，每一代都不會太多。但每一代，時間都會為我們造一兩個出來，即便他曾經甜過。因為上帝也喜歡把一些東西晾晾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