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而未決的謀殺(3)
一天晚上,他們中的五位聚在咖啡館裏:三個農民、一個郵遞員和一位常常因工作而晚上不在家的保險公司職員。他們坐的桌子遠離吧枱,桌上的一副紙牌掩蓋了他們聚在一起的真正原因。他們用低沉、痛苦的嗓音,相互訴說著大致相同的故事。她變了,不再是我娶的那個女人了,那個骯髒的混蛋,用他的微笑和下流的短褲破壞了我們的生活。怒火在酒精的作用下越來越旺,他們嗓門漸粗,聲調也變得高昂。郵遞員是在座惟一清醒的人,提議去某個隱秘的地方來繼續這次會議,以商討下一步的行動。這時已到了九月底,狩獵的季節開始了,所以他們約好周日一早在山裏見面,都帶上槍和獵狗去打野豬。周日那天,太陽落山時天還很熱,不像是九月倒像是七月。五個人步上山頂時,肩上的槍和子彈袋顯得異常沉重,肺部也感到非常悶熱。他們來到一棵大柏樹下的陰涼里,卸下肩上的東西,拿出酒瓶傳遞着喝起來。獵狗在看不見的羊腸小道上搜索着,似乎還在不停地奔波,脖子上的鈴鐺撞出的聲響打破了空氣中的沉寂。除此幾乎沒有別的聲音,也沒有別的人,他們的談話因此可以毫無顧慮。是懲罰妻子們,還是拿肉販開刀?暴揍他一頓,敲斷他的骨頭,砸了他的肉店,這可能能讓他有一個教訓。一位丈夫這麼說。但那傢伙肯定會認出他們,如果他報警那就麻煩了,沒準還得蹲監獄。再說這就能讓他不再做了嗎?他挨了揍,反而會贏得妻子們的同情,身體一旦恢復,一切又會重新開始。酒瓶在無聲中傳遞着,五個人想像着在獄中度過數月的情景,或許時間還會更長。如果他們的妻子現在能欺騙他們,那她們單獨一人時就會更加無所顧忌了。最後,他們中的一位說出了他們都非常希望的事情:必須找一個辦法一次性解決。無論如何,那賣肉的必須離開這裏。只有這樣,他們的生活和妻子才能恢復到從前,恢復到那個年輕色鬼尚未使他們蒙受恥辱時那種狀態。郵遞員在他們當中一直是最理智的,他主張與年輕肉販談談。說不定能勸他離開。其他四個人則頻頻搖頭表示反對。那算什麼懲罰?就這麼窩囊着?那人格何在?公理何在?還不被村裡人給笑話死?那樣以後還怎麼見人呀?在人家看來這是五位懦弱的男人,老婆跟別的男人鬼混,自己卻束手無策。酒瓶空了,他們中的一位起身將瓶子立在石頭上,回身拿起槍把子彈推上膛。我們應該這麼做,他說。隨後他把瓶子打得粉碎,再低頭看看其他人,聳了聳肩。就這樣了。最後,他們同意採取抓鬮的辦法來決定誰去執行這個死刑。做完這一切,他們下山去和妻子一起吃主日飯。執行者在時間選擇上非常謹慎,他一直等到一個沒有月光的日子,在深夜離開家開始行動。為了萬無一失,他裝滿了兩筒槍葯,儘管一隻大號鉛彈就能打死一頭大象,別說近在咫尺的人了。在年輕肉販聽到敲門聲下來開門的這段時間裏,這人心裏一定在罵怎麼那麼慢。他悄悄穿過無人的街道來到肉鋪門前時,一定也想着其他幾個人是否因惦記他而輾轉難眠。他用兩個槍筒頂住了年輕肉販的胸膛,沒等看對方倒地就撤了。在鄰屋的燈亮之前,他已跑到了村子下面的田野里,跌跌撞撞地穿過葡萄園,走回家去。天還沒亮,第一個警察就趕來了,是村子裏有數的幾部電話之一把他從床上叫起來的。那時正有五六個人站在肉鋪透出的燈光里,他們顯得很害怕又不願離開,眼睛一直盯着門裏血淋淋的屍體。此後不到一個小時,阿威格農的一個刑警分隊來到了這裏,讓他們離開現場,然後轉移開屍體,並設立了一個辦公室,開始了對全村人的漫長審問。對五位丈夫來說,這是對他們的忠實和友誼進行考驗的艱難時期。他們又在森林裏度過了一個周日,互相提醒着保持沉默。現在這是他們惟一的自我保護。正像他們中的一位說的,只要自己不開口,不會有人知道的。警察會認為那賣肉的以前有過什麼仇人,現在來找他清算舊賬。他們彼此鼓勵地傳遞着酒瓶,發誓決不泄密。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然後一周一周地過去。沒有人來自首,也沒有任何線索,更沒人承認了解什麼情況。再說了,村民們可不願跟穿警服的外來人討論村裏的事情。警察們能夠確認的只是死亡的大概時間,當然,還有謀殺者使用的是獵槍這一事實。擁有這種槍的每個人都接受了詢問,警察還仔細地檢查了每一隻槍。但鉛彈不像子彈那樣能留下確定的痕迹。致肉販死命的可能是任何一隻槍。在那個溫暖而乾燥的秋天,葡萄汁特別濃稠,大家一致認為村子的當務之急是搶收葡萄,所以全村人應該心無旁騖、全力以赴。後來,從阿德奇的一個老家族又來了一個肉販,他愉快地接管了裝修精美的肉鋪。而且令他驚奇的是,他發現自己受到村裡男人們異常友好的歡迎。“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馬里厄斯說,“那好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問他是否知道兇手是誰。因為至少有五個人都知道這件事,何況像他自己說的,在小村子裏保密就如同用手去盛水一樣。可他只是微笑着搖了搖頭。“不過我告訴你,”他說,“埋葬年輕肉販那天,全村人都去了。他們都有自己的理由。”喝完了酒,馬里厄斯在椅子裏伸了個懶腰,“哦,那真是一個受歡迎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