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被選中的倒霉鬼】
秦夫人正在訓斥庶女，「桃紅色的大袖交領雙層衣，齊腰藕色襦裙，再配上紫藤蘿的刺繡。三丫頭真是要乘風歸去，羽化登仙了，你也不怕風大把袖子吹起來，糊你一臉。」
三姑娘立刻低頭，窘迫異常。
「四丫頭穿得倒是素凈，好歹是家常襖裙。」秦夫人的視線像把刀一般，刮過四姑娘全身，進而皺眉，「只是你頭上這支蝴蝶振翅簪露了行跡，多了幾分艷俗。」
「六丫頭這一臉喪氣樣兒是裝給誰看，我還活得好好的，不需要你把臉抹得煞白號喪。」
秦夫人這一連串的訓斥，嘴巴都不停一下，直把幾位庶出的姑娘都說得無地自容，面色慘白，她才稍作休息。
「娘，喝茶。」唯一未被挑刺的五姑娘，雙手奉上茶。
秦夫人接過茶，溫度剛好，茶湯濃烈，香氣四溢，恰到好處，她的火氣頓時消了兩分。「你們要是皆如翩翩這般乖巧聽話，我不知能少耗費多少心思。如今是什麽世道，你們心裏不清楚嗎？我三令五申說過，新皇登基了，舉國歡騰，正是要緊的時候，你們都給我夾緊了尾巴做人，要是被挑到什麽錯處，連累整個秦家，看我不要你們好看！」
秦夫人「啪」的一聲蓋上了茶盞，幾個庶女都抖了抖，不敢辯駁一句。
「夫人，老爺回來了。」小丫鬟屏聲息氣地前來通稟。
話音剛落，秦智就一臉愁容地走了進來，下巴上的胡碴都變得雜亂了，看着憔悴異常。
「老爺，幾位大人怎麽說？」秦夫人立刻迎上去。
秦智擺擺手，愁雲慘霧地道：「別說人了，我連府門都沒進去，沒一個見我的。這幾個老傢伙，當初秦家繁盛的時候，一個個見着我跟狼見到肉一樣撲上來，現在卻棄如敝屣，都等着看我秦家的下場啊！」
一個兒女成群的大老爺兒們，說著說著悲從中來，都快哭了。
「爹，您喝茶潤潤喉，嗓子都啞了。」
五姑娘秦翩翩及時送上一杯茶，秦智喜歡淡茶，這水是沖泡第三回的，恰好合他口味。
「還是翩翩乖。」秦智抿了一口，將堵在嗓子眼兒里的委屈咽下。
「這可如何是好？不行，我去找他們夫人，要是不讓我進，我就賴在門外不走了，看誰能耗得過誰！」秦夫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顯然是氣得不輕，她性子急，邊說邊起身就要往外走。
「夫人，夫人！」秦智一把拉住她，「何苦呢，我們秦家犯的不是小錯，而是——」
他說到這裏就頓住了，實在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丟人啊。
「數着日子過吧，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人生在世，及時行樂。」秦智長嘆一口氣，神情無奈又蕭索，最後甚至像得道高僧一樣安慰起自己來。
「這怎麽行，老爺你說的是什麽話，秦家上下一百二十五口人，如果當真天子一怒，如何跟列祖列宗交代啊！我——」一向主意多的秦夫人，此刻也是毫無辦法，她頹然地靠在椅背上，人生頭一回有種茫然無措的感覺。
「我不想死！爹、娘，你們想想法子，我不想死啊……」膽子最小的六姑娘最先忍不住，直接嗚咽地哭出聲來，原本就慘白的面色瞧着更加楚楚可憐。
「混帳東西，我都讓你不要號喪了，你哭什麽哭！掃把星托生的啊？！」秦夫人眉頭一皺，順手就把茶盞摔了出去。
她正是煩躁的時候，六姑娘還哭，簡直是雪上加霜。
「嗚嗚嗚，女兒不想哭，但是忍不了……」六姑娘哭得都快背過氣去了，完全就是眼淚做的美人，「我真的不想死……娘，我才十四啊！好多好吃的還沒吃完就死了，好可惜啊……」
秦夫人眼睛一瞪，那眼白都翻出天際了，一看就是要發火的樣子。
還是秦智攔住她，「夫人，你對着她一個小姑娘發什麽脾氣，都是自家孩子。之前還說起六丫頭的親事，不如你挑一家門第低的，把她給嫁出去，禍不及出嫁女，能保一個是一個。」
「呵。」秦夫人冷笑一聲，「你也說了那是之前，如今這光景，我見你在外奔波辛苦，便沒告訴你，這幾位姑娘都得與秦家共存亡了，門檻都被來退親的人踏破了。」
秦夫人話音一落，室內四位姑娘全都心有戚戚焉。
「娘，不如我們找二姊——」四姑娘這話剛開個頭。
秦夫人的面色急變，目眥盡裂道：「住口，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否則我第一個要你好看！」
「莫要再提二丫頭了，你們都先下去吧。這幾日想吃什麽就趕緊買，想穿什麽也別捨不得，錢財留着沒用，趁着有命活的時候都花了吧。」秦智揮揮手，聲音里充滿了疲憊。
守在門外的丫頭見到幾位姑娘出來，都心裏直打突，也不知道老爺和夫人說了什麽，四位姑娘竟有三個哭了，唯有五姑娘還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
四姑娘最見不得秦翩翩這種模樣，輕嗤一聲道：「五妹妹這會兒就別故作高深了，親自挑的親事還不是被退了？到時候滿門抄斬可少不了你。」
說起這件事四姑娘就生氣，明明四位庶出姑娘中她最聰明，但是爹娘都偏寵五姑娘。
秦翩翩慢悠悠地打量了她一眼，沉聲道：「閉嘴吧你。」
「秦翩翩，你屬狗的啊？在爹娘面前乖得跟什麽似的，怎麽一到我面前就齜牙咧嘴的，一轉眼就翻臉！」四姑娘立刻跳腳。
「四姊，其實我就是面鏡子。爹娘和善，照出來的自然是和善，你若是狗，那照出來的也成不了別的玩意兒啊。」秦翩翩眼睛一轉，神情變成十足的無辜，幽幽嘆息道。
四姑娘氣得咬牙切齒，高聲在她身後叫囂着，可秦翩翩已經一扭腰肢走了，連個眼神都欠奉。
姊妹四人不歡而散，偌大的秦府被愁雲籠罩，好像隨時都會被推上斷頭台，斷了生機。
秦翩翩回到院子的時候，她的奶嬤嬤已經恭候多時了。
「姑娘，夫人可有什麽話說？我聽說好幾個有門路的婆子已經拿出老本準備贖身了，都說秦家要垮，不想最後落個殺頭殉葬的命。」李嬤嬤滿面愁容。
秦翩翩秀眉一蹙，「別走這條路，夫人必定是不允的。目前情勢不明，最好別大動干戈，否則真龍還沒發火，府里的主子就要發怒了。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定會給嬤嬤謀個自由身，省得被牽連。」
以秦夫人說一不二的暴脾氣，若是知道有下人在這種時候想棄主而去，估計不僅不會放人，還會親自送他們歸西。
李嬤嬤連聲拒絕，「老奴年紀大了，就算出去也沒有什麽奔頭，不如陪着姑娘。只是這種時候最怕人心不穩，底下這些人容易出亂子，偷雞摸狗的事情都能幹出來。」
「嬤嬤看好院子，這時候可不能出差錯。還有將我那些廣袖紗衣都收起來，母親最近看什麽都不順眼，若不是我提前打聽好了，今兒一準也要被罵的。」秦翩翩低聲吩咐道。
李嬤嬤一愣，轉而拍了拍大腿，「夫人這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之前到處誇廣袖的衣裳好看，說穿起來跟仙女似的，您才提前兩個月訂做的，結果這會子一次都還沒穿就要收起來，白花了銀子。」
秦翩翩意有所指道：「此一時彼一時。」
秦家名滿整個大燁朝，也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情，如今新皇登基，全京都都等着看他們家的笑話。
將身邊人都支走，秦翩翩獨坐在窗前，嘆息連連。身為一個胎穿的穿越女，她本是只想在大宅里過安生的日子，可如今看來是再無安生日子了……
當今天子是她的前二姊夫，之所以為前任，是因為現在二姊夫已經換人了，不過想必此刻的二姊連腸子都要悔青了。
她與皇后之位失之交臂，還給秦家帶來了滅頂之災。
「眼神不好是病，治不好就要命。二姊啊二姊，你還真是把真龍丟了，選了個臭蟲，還要妹妹也陪着你，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良久後，她哀嘆出聲，邊說邊搖頭，苦惱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