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些事,不說是個結,說了是塊疤
第16章有些事,不說是個結,說了是塊疤
她曾聽別人說,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那叫童話,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那才叫青春。她的童話和青春都是同一個人,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幸運,儘管最後她沒有跟心愛的人在一起,但她也希望她喜歡的人能夠幸福,至少要比她幸福。
Part1
在這樣的情況下,初末原本以為大家會放過她的,卻不想在酒精的作用下,大家都不知道“放過”這兩個字該怎麼寫,就好像是在玩一個刺激的遊戲,不達目的不罷休。
最後初末只能應下,想着唱一首歌就回去好了。
但由於停電沒有配樂,話筒還好解決,是無線充好電的。
就在這時,不知道誰突發奇想:“讓慕師兄彈鋼琴吧?慕師兄的鋼琴彈得那麼好,要是肯為初末配樂的話,一定是一場黑暗中的精彩表演!”
這麼一說,眾人都附和了去,但相比較之前一直催初末唱歌要收斂了一點。畢竟流年平時給人的感覺冷漠疏離,大家都覺得他是那種高高在上,捉摸不透的人。也不敢太過於放肆。
卻不想——
“好。”
他竟然出聲應了下來。
對於流年的“好說話”,初末也很訝異,但是那又怎樣?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別再瞎想了,只是配個樂而已,並不代表你楊初末在他的心裏有什麼不同凡響。
與流年一起走上台的時候,流年問了她一句:“什麼歌?”
她心裏告訴自己隨便唱一首生日歌就好了,可是嘴巴上卻吐出了兩個字:“《流年》。”
流年深沉的眸定定地瞧了她一會兒,最後轉身走到了鋼琴邊。
初末唱的是王菲的《流年》,不是流年創作的那首鋼琴曲。
可以說是愛屋及烏嗎?因為歌名里有流年,所以初末喜歡了所有與“流年”兩個字有關的東西。
其實流年當年創作的那首鋼琴曲,是沒有名字的,是初末有一天突發奇想,取的名字。那時候她還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想畫一朵青梅,描一根竹馬,墨怎麼灑,筆該怎麼下?我手心裏的那些流年,你還記得嗎?”
然後她就撲眨着大眼睛望着流年微笑:“流年哥哥,那首曲子就叫流年好嗎?”
他說:“好。”
鋼琴的聲音緩緩地揚起,他總是能將任何一首歌彈得那麼好聽,每一個黑白鍵落在他指尖底下的時候總是乖的出奇,讓人的眼裏、心裏、耳里,都是他指下優美的旋律。
初末將自己的神思漸漸地收起,不管以前她跟流年之間的關係有多麼親密,如今,他已經是別人的人。
她曾聽別人說,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那叫童話,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那才叫青春。她的童話和青春都是同一個人,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幸運,儘管最後她沒有跟心愛的人在一起,但她也希望她喜歡的人能夠幸福,至少要比她幸福。
就像那首歌里那樣唱,“懂事之前,情動以後,長不過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初末昏倒了。
說起來有些丟臉,可她確確實實在阮獨歡的生日會上昏倒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唱完流年,然後倒下。就像泡沫偶像劇,讓別人以為她是因為看見慕流年和阮獨歡親親密密承受不住而昏倒的。
事實上,初末發燒了。
連她自己都沒有感覺到,她的額頭的溫度在用一種她沒察覺的趨勢在上升。也許她發現了,也沒心情去想自己是發燒還是在頭疼。今天發生的事情都集中在一個下午和晚上之間,忽然加重的壓力讓她幾乎無法承受,能撐到現在已經算不錯了。
在眼睛陷入黑暗之前,一個溫暖的懷抱承受住了她,初末的腦海里一直都在循環着:流年,流年……會是你嗎?
抱着她的當然不是流年,而是羅子嘉。
在抱着初末經過流年身邊的時候,羅子嘉頓了頓,不發一語地離開。
這世界上有些事情,不說是個結,說開了是個疤。
Part2
初末這場高燒來得太兇悍,一連三天三夜持續的熱度,到了第四天才退下去了。
初末是被渴醒的,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陌生的房間裏,鼻息間有消毒水的味道,眼睛轉了一圈,發現是在病房裏。試圖想要起身,卻發現身上軟綿綿的,提不起一點力氣。不經意間才發現她身邊趴着一個人,眯眼看去,竟是羅子嘉。
初末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麼感覺,只是那樣獃獃地看着,想要發問,為什麼不是慕流年?卻覺得自己沒資格。
那天他選擇當阮獨歡的男伴態度不是已經很明顯了么?她還期盼什麼呢?
但怎能不期盼?想起小時候慕流年對她的寵愛,想起每次生病發燒,都是他徹夜不眠地陪在她身邊。
他那麼了解她,知道她生病了就會脾氣不好,還依舊陪在她身邊,不管她怎麼生氣怎麼趕他走,他總是半個小時候就會再出現,手上不是端着煮好的湯就是她喜歡的玩具。因為他知道她的任性脾氣維持不到五分鐘,過後就會覺得很委屈,很想他陪在身邊哄哄她。
所以不管怎樣,他都走的不會太遠。而她也就仗着他寵着她,為所欲為。
這一次,她真的“玩”大了,不但走得遠了,還眼睜睜地看着他在別人的身邊,無能為力。
“你醒了?”一聲輕喟讓她神思轉回。
羅子嘉已經醒了,坐在椅子邊看着她。
收起微微失望的小情緒,初末說:“是你送我來醫院的嗎?”聲音因為三天沒吭聲又加高燒,沙啞的比烏鴉叫還難聽。
“嗯。”羅子嘉應了一聲,照實說:“你已經高燒三天了。”說完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額頭:“現在溫度低了一點,應該慢慢就會退燒的。”
他不像其他人,看見她醒來一副着急的要叫醫生來檢查情況的樣子。羅子嘉神色淡定,除了眉宇間顯示出稍許疲憊和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沒有誰能看得出他在這裏不眠不休守了三天三夜。尤其是他身上還穿着醫生的白大褂,別人都會認為他是這裏的醫生,出現在這裏是很正常的。
就連初末也沒想那麼多,說白了,她也沒有時間想那麼多。羅希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她剛醒不久,她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看見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的初末,眼淚就出來了。她也不說話,就站在門邊,跟被人點了穴一樣,一直一直在流眼淚。
初末剛想說,小希你別哭,我沒事。才發現羅希比平時看去更消瘦了一些,她下巴本來就尖,現在看起來跟錐子差不多,還有那小身段,絲毫不懷疑,刮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
為什麼明明是她生病,羅希看起來卻更像那個燒了三天三夜的人?
羅子嘉將生硬的羅希扶到一邊坐下,“你怎麼過來了?不是不讓你跑的嗎?”
羅希低着頭,第一次沒有很囂張地回過去,只是蹙眉,用手撫着心臟的位置,輕輕地喘息着。
初末見狀,忍不住問:“小希,你也生病了嗎?”
羅希深呼吸一口氣,抹了抹臉上的眼淚,跟羅子嘉示意了一個自己沒事的眼神,便對初末說:“你以為每個人都是你呢?那麼容易生病!我身體好好的,健壯着呢!”
初末看着羅希又恢復了平時里的中氣十足,不經放鬆了一口氣,自己剛才覺得羅希有些不對經的感覺也仿若變成了錯覺。
是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羅希會有什麼事情呢?
就在這時,護士進門換鹽水瓶,羅子嘉和羅希都站在了一邊,那護士是這裏的護士長。
看見醒了的初末,臉上表情也是萬分的開心,她說:“小姑娘終於醒過來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們的羅醫生可就要一直守在這裏了,也不知道這間病房幾世修來的福氣,能讓我們的羅大醫生流連這麼久。”
那話里曖昧的意思明顯極了,初末臉有些發熱,好在可以借還在發燒為理由矇混過去。
羅子嘉輕咳了一聲道:“護士長大人,換好藥水就可以出去了。”
那護士長年紀也不大,看見帥哥臉上不自然的表情,好像得到什麼滿足感一樣,笑着出去了。
病房裏剎那間充斥了一抹怪異的氣氛。
羅希眨巴眨巴眼睛,瞅了瞅初末,再瞅了瞅自己的哥哥,心裏忽然就做了一個決定。等到羅子嘉被羅希趕出去幫兩人買早餐的時候,羅希才走到初末身邊坐下說:“末末,你知道嗎?你在唱歌的時候昏倒,是我哥把你抱進醫院的。”
初末眨着眼睛,望着她,聽着她說:“你昏迷的三天裏,我哥衣衫不解地照顧了你三天三夜,這間病房是醫院最好的VIP病房,連剛才的那個護士長都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才親自過來給你換藥水的。平常的病人哪裏需要護士長親自動手呢!”
羅希湊近了些,繼續說:“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要你對我哥怎麼樣,只是我哥愛裝深沉,不會表達,我想讓你知道這世界上除了慕流年之外,還有別的優秀的男人,你別把眼光只放在他一個人身上!”
Part3
羅希跟初末說的那些話,她怎麼會不懂?她知道世界上優秀的人有很多很多,可是那個能藏在她心裏的人只有慕流年一個。
羅希說完,又顧自感嘆:“不過如果說,阮獨歡那個虛偽的女人有報應也好,偏偏受傷的是慕流年,我跟我哥真不愧是流着一樣的血,血裏面也有剛正不阿,如果我自私一點的話可以選擇不告訴你慕流年也為了你受傷了,可是如果這樣的話就不公平了是不?雖然我更喜歡你跟我哥在一起……”
羅希還在那裏巴拉巴拉,初末卻完全聽不見她後面的話,腦海里不斷回蕩着“受傷……受傷……”,“流年受傷了?!”
羅希還在那裏說著:“那火勢可真大啊,估計整個KTV都毀了吧……你站着的那個位置可是最裏面,要不是我哥預先將你抱了出去……估計都來不及了……也不知道怎麼就出現了一根燃燒的樑柱,慕流年就那樣擋着你跟我哥……他哪裏來的雷鋒精神啊……或者說,其實他也不是完全對你沒感覺的……”
初末沒吭聲,只是面無表情地望着窗外。忽然,她迅速地從床上跳了下去,拔了針頭,不顧羅希的叫聲,飛快地打開門沖了出去。
初末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這麼迫切地想要見到慕流年,不管他現在喜歡的是誰,不管他心裏藏着的是誰,她只想看見他,看見他平安無事就行。
這樣冷的天氣,她就穿着醫院的病服奔跑在大街上,任憑路人向她投來異樣的眼神,她也不在乎。
此時她腦海只有慕流年、慕流年。她甚至異想天開地認為,像這樣沿着公寓的路一直跑一直跑,也許就能遇見他,遇見完好無損的他開着他的車在回家的路上。
然後,竟然真的遇到了。
當她看見了那輛熟悉的寶馬時,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伸出兩個纖長的手臂站在馬路上欲將車擋下。那麼瘋狂的舉動,在車子離她還有不到兩米距離停下的時候,她也被嚇呆了,完全忘記了自己不顧一切衝過來時候的不要命。
她看見流年從車子上走了下來。他俊臉浮現少有的怒氣,卻用又責備又心疼的語氣對着她說,“楊初末,你不要命了?”
初末貪婪地望着眼前的人,想要伸出手摸摸他是不是真的,可是卻不敢……
是啊,她是不要命了,只要他平安無事,她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
“流年哥哥……你……你是真的嗎?”
這是什麼問題?她千里迢迢來攔車就是為了問他是不是真的?
流年挑眉:“楊小姐,請問你見過假的嗎?”
所以,她可以抱抱他,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嗎?當這個想法在鬧到里冒出的時候,行動已經快於意識,她猛地抱住了他。
流年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她抱着他的小身體在不住的顫抖,像是終於見到了很重要的人那樣的喜極而泣。流年不由得放低聲音:“怎麼了?”
初末埋在他懷裏的腦袋磨蹭着搖頭,悶悶的聲音:“……沒有。”
他想掰開她的手看看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卻怎麼也不肯放,反而抱得更緊。
“初末……”無奈的語氣。
初末吸吸鼻子,仰起頭看着他,“我只是好想見你!”
流年挑眉,“想見到穿着病服就跑出來了?”
她朝他露出大大的微笑,兩個小酒窩深深的,她無比認真地點點頭承認道:“是啊!”
“……”
然後她又把腦袋埋在他溫暖的懷裏,喃喃喊,“流年哥哥,流年哥哥……”
糯糯的聲音就像小時候她總在他懷裏撒嬌那樣,讓人毫無抵抗力,慕大學長亦是如此。
於是,大馬路上,一個穿着病人睡衣披着長長頭髮的少女抱着一個穿着大衣的俊美男子,男子臉上有點無奈,卻任由她抱着,接受路人奇異或者曖昧的眼神。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飄飄揚揚地灑落了下來,流年第一次覺得冬天不只是孤獨和寒冷。
Part4
這一年的冬天來的特別早,寒假在學生們的期盼中到來。流年和奈奈這天要飛往洛杉磯跟家人過年,一大早就出門了,把公寓的鑰匙留給了初末。
坐在車上的時候,奈奈望着樓上的窗檯,問一邊的流年:“哥哥,為什麼我們不帶末寶姐姐一起回洛杉磯呢?”他明明看見昨天哥哥把末寶姐姐抱回家裏的,末寶姐姐身上還穿着病人的衣服呢,嘴巴都凍得發紫。
哥哥看起來很擔心的樣子,把家裏的暖氣開得好大,燒了熱水,將末寶姐姐放進浴缸里。
他真是不懂,明明哥哥那麼疼末寶姐姐,為什麼表面上還裝作那麼不在乎的樣子呢?明明末寶姐姐生病的時候,他每天晚上都趁他睡着一個人跑去醫院裏看她,卻還要裝成沒有去過的樣子。大人的世界真的是讓人難懂呢!
對於奈奈的問題,流年只解釋說她要陪自己的媽媽過年帶過。
G市到洛杉磯,七個小時的航程,落地之前,奈奈已經在飛機上吃飽喝足了,拉着流年的手往前面噠噠噠的跑,就在這時,一旁的人用普通話在交流:“還真是幸運,剛從G市出差回來,就說那裏小鎮上發生地震了,5.1級,聽說很多房屋和基礎設置都倒塌了……還好沒波及市裡……”
奈奈一顆心都往外面奔,完全沒有聽見這樣的對話。他撲扇撲扇的大眼睛很快就看見來接機的爸爸媽媽,飛快地撲了過去。
中年男女和他溫存了一會兒,女人向他身後望了望問道:“奈奈,你哥哥呢?”
奈奈好奇地轉過身,身後全是陌生的人,哪裏還有流年的影子?
他眼睛眨巴眨巴,仔仔細細地搜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可是他明明是跟哥哥一起下飛機的啊?腫么會突然不見了呢?難道是被外星人抓走了?
“慕、慕師兄?”公司里遲回家的員工看見出現在門口的人萬分詫異,“慕師兄,你不是去洛杉磯了嗎?”
“去過了。佳林,麻煩你把餘生叫到我辦公室來。”流年邊拖着行李邊說:“我找他有急事。”
“好的。”佳林是流年在公司的助理,她從未見過流年這麼著急找余師兄的情況,也不敢多問什麼,立馬就去辦事了。
餘生推開辦公室的門就看見流年站在落地窗前,尚未開口,聽見開門聲的流年就轉身道:“車不能借你了,鑰匙給我。”
“怎麼說好了又不借……”一半的話因為流年的眼神而被吞沒,餘生很少見流年露出這樣的眼神,明明神色淡定,可他就是能從其中看見一絲緊張和慌亂。
這種詞放在流年身上真是不合適,可事實上,餘生就是感覺到了。將鑰匙遞過去的時候,仔細的分辨了流年色臉色,道:“你沒事吧?”
“沒事。”說完,他就拿着鑰匙快步離開,那速度可一點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餘生在想,到底什麼事能讓一向淡定的慕大神如此緊張和不安?
流年的確很久都沒有遇到這種不安到連闖了好幾個紅燈的情況,車內一直在播放着G市小鎮上發生的地震情況,他一雙黑眸冷靜地看着前方,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沉着之氣,唯有那緊閉的雙唇泄露了他的緊張。
他忽然能夠理解那天初末從醫院跑到大街上攔車只想要見他一面,此刻的他也只想見她一面,只要一面確定她安全,什麼都好。
流年從G市趕到小鎮上,已經是晚上11點了,市裡已經派了部隊將這裏重重圍了起來,流年將車停靠在一邊,打了個電話,然後徒步走進小鎮。
小鎮本就不大,一場地震輕而易舉地將它們摧毀,唯獨一些不高的平房屹立不倒,但這並不能證明什麼,那大馬路上的破瓦殘塊依舊顯示出地震的破壞力對小鎮的傷害有多強。
許多擔心家人從市裡趕來的人都被阻攔到了外面,消防人員告訴他們,裏面正在實施搶救。這時,他們看見一個長相英俊的男子不知道對消防人員說了什麼,然後那人震驚地看了他一眼,就將他放了進去。
一轉進初末住的那棟房子,流年的心一沉,古老的樓房的一半已經倒塌,初末的家已經完全沒有了。俊臉緊繃成一條弧線,流年大步跨向初末的房子。
不要問他為什麼不在急救營去找她,也不要問他為什麼消防人員都找不到她,他卻能輕而易舉地找到。
初末小時候非常喜歡玩捉迷藏,每每都會藏到別人找不到的米缸里,只有流年無數次都在相同的地方找到她。
當流年揭開那個被磚頭覆蓋的米缸時,她就在那裏。
初末抱着一個藍色的被子,緊緊地抱着,眼睛怔怔地盯着位置的角落,聽見聲音,她抬起頭來。她的樣子看起來實在糟糕極了,比病人還要憔悴,彷彿這十四個多小時,她經歷的卻十四年。
空洞的眼睛在看到他的剎那間難受了起來,整個人好像陷入了走投無路的困境中。
“末寶?”流年蹲在她身邊,輕柔地喚着。
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末寶,是我。”他輕輕地將她額前凌亂的發往後撫,“我是流年。”
嘴唇動了動,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說:“媽媽不見了……媽媽不見了……”
“末寶……”
“冬天家裏好冷……媽媽不捨得開電熱毯,總是燒煤炭……我怕她煤氣中毒,就買了厚實的被子回家……還想、還想勸她去醫院做全身檢查……可是我一直在家裏等都沒有等到她……然後就地震……然後沒有家了……媽媽也不見了……”
她像只受傷的小鹿,嗚嗚低鳴:“我一直躲在這裏……聽外面的聲音……可是廣播裏沒有媽媽的名字……沒有……”
她的哭聲破碎,令人心疼,流年吻着她的額頭低聲安慰:“末寶乖,先別想這麼多,一切都交給我。”
雖然這樣想很自私,但是流年還是在心底慶幸,那個讓他找不到的人不是初末,這一刻,流年才感覺到,即使她曾經離開過她,但只要她平安無恙,就好。
幸好不是她……流年抱着她,疲倦地閉了閉眼睛:“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帶你回家。”
初末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流年,喃喃地叫着:“流年哥哥,流年哥哥……”
最後“哇——”的一聲終於在他的懷裏徹底崩潰。
Part5
幽暗寧靜的房間裏,暖氣靜靜地流淌着,深色的窗帘掩去了G市夜晚的奢華,平靜的好像那一場殘酷的災難只是一場3D的科幻電影,雖有身臨其近之感,但看完便散了。
流年坐在床沿邊,看着深色被子掩蓋下那張蒼白的容顏,雖然一再的擔心,希望她沒事,但還是免不了在那場天災中,初末被一個從天花板掉下來的鑽頭砸到了後腦勺,裏面積淤了一整個血塊,即使目前檢查不出有什麼大礙,但依舊讓人擔心。
“唔……”床上的人輕輕地呻吟了一聲,迷濛地睜開眼睛,看着眼前黑暗的身影,她輕輕地叫了一聲:“流年哥哥?”
“嗯。末寶,是我。”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聲道:“你叫我什麼?”
“末寶。”伸手輕輕擦掉她因為不可置信而掉下的眼淚,流年道:“傻瓜,怎麼長這麼大了還這麼愛哭。”
“流年哥哥……”嗚咽的聲音依舊沒有斷,初末起身擁住他,好難過地說:“媽媽找不到了……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找不到了。”
“你還有我。”流年吻着她的額頭,一顆心因為她的悲傷擰得發緊。
她抱着他哭泣,像是要將身體裏所有的淚水都流干,她在最痛苦的時候,總是這樣想,流幹了眼淚,是不是就可以不悲傷了?
可是她每次都哭得那麼用力,為什麼還會這麼悲傷?她以為父親的離開是她苦難的終結,為什麼到了最後,老天連母親都吝嗇於給她?
流年能清楚地感受到懷裏顫抖的小身軀有多難受,在外人眼裏,他在任何方面都出類拔萃的優秀,卻不擅長安慰人,只能像拍小孩一樣,輕輕地拍着初末的背,用這樣的行動告訴她,他在她身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哽咽的聲音漸漸地安靜了下來,胸前已經濕了好大一片,流年低頭看去,才發現她哭着睡著了。
起身小心地將她重新安置在床上,拉好被子。擦掉她眼角未乾的淚水,她眼下淡淡的黑影,讓他看得很心疼。
靜靜地陪了她一會兒之後,流年才起身走向外面,輕輕地掩上了房門。拿出剛才一直靜音卻在閃爍的手機,上面顯示“餘生”二字,他撥了回去,接通之後問:“怎麼樣了?”
餘生說:“沒有消息,不過我找到了她的鄰居,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嬸,她說要見你。”
Part6
慕流年來到餘生說的地址時,就看見一個五十左右的大嬸焦慮不安地坐在那裏,身邊有個長得跟她頗為相似的男人在安慰她。
流年走進,跟餘生示意了一下,就在他們對面坐下:“您好。”
張嬸看着眼前清雋儒雅的男子,有些不敢確定的問:“你就是那個……初末的哥哥?”
“是的。”
“哎……你終於回來了,你可要好好幫初末找到她媽媽啊,這場地震真是造孽喲,誰都沒個事,怎麼就她不見了呢?偌大的人怎麼就會不見了呢?”張嬸喃喃地說.
她是個好人,在初末不在的時候,楊母跟她最親,用年輕人的話就像閨蜜那樣。其實楊母也不得不找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不然如果她突然有一天不在了,初末該怎麼辦?所以在這之前,楊母一直都對張嬸以及她的兒子、兒媳很好,張嬸性子淳樸,楊母對她這麼好,她也就把楊母當成親妹妹一樣的看,現在找不找人了,她是真的着急.
她接著說:“在這期間……可千萬別告訴初末啊……這母女倆真是可憐,初末那麼拚命地賺錢給家裏,要是知道她媽媽的眼睛瞎了……該怎麼辦啊。”
“眼睛瞎了?”流年心一緊。
“是啊……哎,上次初末來看我的時候,我實在是忍住了才沒跟她說,只是讓她帶她母親去醫院裏做做檢查。”張嬸說,“因為她媽媽不讓我說啊,我當然能理解,做母親的誰希望自己成為子女的負擔呢?”
流年抿唇,並不知道楊母的情況已經糟糕到這種程度了。
張嬸見流年沉默,心裏一早的埋怨總算忍不住說了出來,“我知道我沒資格說什麼,但初末也是我看着長大的。作為一個當哥哥的,你怎麼一點都沒妹妹那麼有責任心呢?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將母親交給妹妹照顧,自己都不回家來看看?初末雖然堅強,但怎麼說都是一個女孩子,怎麼能承受那麼多擔子?”
流年瞥了一眼餘生,餘生摸摸鼻子,有些諂然,慕流年是初末的哥哥這事,是餘生隨口說的,不然以他的身份要怎麼讓眼前的婦人幫忙?他不也是急中生智么?誰知道這婦人居然以為流年是初末的親生哥哥……
流年的沉默被當成是默認的指責,張嬸說著說著就哽咽了起來:“我本來以為我算得上是慘的了,丈夫得了病離世,就留着我們母子兩人。可是初末跟她媽媽看着還讓人難受,你說如果是自己犯罪被抓坐牢也就算了,可是楊家那位是幫人頂替了坐牢,怕時候被查出來就在牢裏面自殺了。真正犯了罪的卻躲着不敢出來,最最遭罪的就是這母女倆,老家的房子被沒收了不說,還遭人的非議在老家待不下去,只能躲到小鎮上來。初末媽白天擺地攤買東西,晚上還幹了兼職刺繡,省吃儉用的錢供初末上學,有時候經濟不景氣,初末媽還瞞着初末去捐血。就她那身子骨,怎麼吃得消啊。”
說到這裏,張嬸哽咽地都說不出話,一旁的張牛牛說:“是啊,初末那時候讀書特別的用功,上課從來不開小差,是我們學校的驕傲。每年下課她還幫着阿姨去賣東西,那時候我就覺得她好瘦,好像風一吹就會倒似的。”
“她很爭氣考上了G市最好的大學,我們一點都不懷疑她的能力。上大學的錢跟高中完全是兩碼事,楊阿姨平時省吃儉用的那些根本就不夠,我們小鎮上的人每個人都湊了一些,才勉強夠上大學的學費,後來初末就沒在要家裏的一分錢了,更多的時候她都往家裏匯錢。同身為一個男人,如果我有這樣一個妹妹一定會好好珍惜的,而且肩負起家庭的重任,不是讓兩個女人去承受這麼多!”
流年沒有說話,等到他們將要說的都說完,他才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你們告訴我這些,時間不早,我先走一步。”
“等等。”張牛牛忽然叫住了他,“我以前很喜歡初末想要照顧她,不過她沒給我機會,我希望作為哥哥的你,能在剩下的日子裏好好照顧她,別再讓她活在那種生活里了。”
流年沒回應,只是快步走了出去,寒冬里冷冽的風吹打在他握得青筋突起的手腕上,生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