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惜命

眼見一大幫人呼啦啦坐滿會議室的大圓桌，念十月深吸一口氣，努力呼出的時候，一臉淡然。

“念小姐，聽說您和蕭總是故人？”見氣氛有些僵凝，陶器廠的負責人秦總降下身段，溫淡的詢問，語氣中帶着些微的討好。

“是的，秦總。”抬起頭，看着隔着桌子坐在對面的蕭越，念十月臉色平靜如湖水，不緊不慢，不高不低的聲音，說出口的話卻讓現場的氣氛更加冷清：“不瞞秦總，蕭總是我的前夫，我們在八個月之前，協議離婚。”

秦總下意識的看向蕭越，之前蕭氏集團忽然致電，表示有投資意向，他還以為是自己最近的什麼舉動吸引到對方，這麼看來，收到念十月簡歷的時候，好像恰恰就是蕭氏集團拋出橄欖枝的時候。看來，這對離婚夫妻，大有意思。相通這節，秦總哈哈一笑，站起身朝大家拱了拱手：“既然如此，想必二位有些話，不好當著大家的面說，今天既然到了我秦兵的地界，自然由我做主。走吧，大家給蕭總和念小姐騰個地。”

在秦兵的帶領下，一屋子人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看着從頭至尾表情沒什麼變化的蕭越，念十月難得沒有耽擱，主動開口：“你來得真不巧，上午如蘭學姐剛剛離開。上次見面的時候，我已經將我們離婚的事情告訴她，你應該知道，她至今仍然單身。”

見蕭越眉頭皺了皺，念十月猜不透他的意思，隱約曉得他有些生氣，也不待他開口，便繼續補充道：“你和學姐若是共結連理，琴瑟和鳴，你能不能放過陶器廠？我是真的想留在這裏，安度餘生。”

“不可能。”冷冷的三個字，讓念十月從頭冰到腳，想了半天，她也不知道哪句話刺激到他，只好重整旗鼓，平靜的說道：“蕭越，我雖然從蕭蕭手裏借過錢，可是截止目前，我已經全部還清，一分不剩。如果你介意我和她聯繫，那麼，即使蕭蕭恨我，我也會堅決和她斷得清清楚楚，這樣，你可以放過我嗎？除了這裏，我實在沒地方可去。”

到了極限，除了厚着臉皮打打感情牌，念十月實在不知道如何讓這個男人放棄。以蕭氏集團的財力，要讓幾個企業姓蕭，易如反掌，可是，念十月終歸沒辦法一家一家的換工作，她也是有想法的人，一直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她如何堅持下去？

“那個男人是誰？”畫風突變，念十月呆愣片刻才猛然將男人與雷宏宇聯繫在一起，頓了頓，開口回答：“我的小學同桌。”

“為什麼是他送你過來？”

“他邀請我去他公司參觀，得到面試消息，他順便送我過來。”

“明天跟我回京城。”冷冷的撂下話，蕭越站起身就要離開，念十月急得差點跳腳，衝到他跟前伸手攔住：“我沒錢回京城！”

買完手機，念十月口袋裏就剩兩千多塊錢，這要是再折騰下去，她不得喝西北風啊。

“再說了，回去我也沒地方住，總不能天天睡大街要飯給蕭總您丟人現眼啊！”見他無動於衷，念十月平淡的表情漸漸龜裂，原先趨於平靜的心，蒙上一層薄霜，瞬間寒冷，不過是離個婚而已，難道他真的打算逼死她？

“誰讓你睡大街要飯了？”這個女人，思維就不能正常些，他都開了口，難道她不曉得順着竿子往上爬？

“蕭越，我剛剛買完手機，兜里真的就剩兩千塊錢了，我又沒有穩定的工作，跟你去京城，早晚橫死街頭！”反正已經拉下臉，念十月沒想到自己真的會混到今天這個地步，在他面前，本來還想保留最後一點尊嚴，看來，如今連這點願望都是奢侈。

“十月，在你眼裏，我真的那麼絕情絕義？”看着近在眼前的女人，蕭越一顆心差點碎成萬千片，結婚八年，他一心一意對她，除了工作繁忙之外，他從來沒有拈花惹草，留戀芳叢，為什麼她堅持要離婚？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見他有所鬆動，念十月斟酌了一下，小心的問道。

冷哼一聲，連回答都懶得給，蕭越看着差不多靠近自己懷裏的妻子，臉色一沉，距離上次抱她，已經隔了差不多快十個月，他不知道如此下去，自己還能忍耐多久。

“當我提出離婚，面對一屋子律師，不名一文的離開蕭家時，我認為你是個絕情到底的男人。”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念十月仍然禁不住有些發冷，下意識的搓了搓胳膊：“但是，當我在前面的展示廳看見如蘭學姐時，我終於明白，你不是絕情，只是專情而已。你心裏已經有人，自然再放不下其他人，是我越來越貪心，以為將錯就錯就能得到你的愛情。結婚的時候，你就明確的跟我說過，除了愛情，你什麼都能給我，我明明答應過你，可是，走着走着，我卻忘了初心，漸行漸遠，得到了婚姻中所有的便利，卻還妄想着得到愛情。蕭越，你只是不愛而已，而我卻將自己的貪心凌駕於你的感情之上，所以錯的是我，你如何罰我，我都認。只是，你能不能留條活路給我，留着我慢慢罰，直到你心滿意足，甘願放手。”

“你倒是挺惜命！”見她解釋的非常努力，蕭越嘴角一勾，淡淡回了一句。

“其實，我不是惜命。”搖搖頭，念十月很認真的說道：“我這個人最怕疼，如果有一種死法能夠沒有任何痛苦，我早就選擇了死亡。”

“你敢！”倏然變臉，蕭越的口氣瞬間突變，雖然只有兩個字，卻氣勢萬千，夾帶着不容辯駁的堅定。

“當然不敢，所以，再苦再累，我都咬牙堅持，選擇厚着臉皮活下去。”嘴角輕翹，自嘲的語氣中帶着一抹疏離，念十月覺得自己真的透支太多，在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面前，連最後的尊嚴都喪失殆盡，剛剛結霜的一顆心，此刻像上了凍，千年不化。

“跟我回去吧，既然選擇和你結婚，無論如何，我都會顧全你的一生。”實在不捨得她在外面顛沛流離，這些日子，得知蕭蕭都跟她聯繫不上，而以前派去保護她的人卻丟失了她的蹤跡后，他無時無刻不惦念着她，直到今天看到她安然無恙，他的一顆心才終於放回原處。

“留在這裏不行嗎？我自己已經學會了賺錢。”八年，他成功的把她養成了好吃懶做的豪門夫人，她已經二十八歲，再過幾天，就要進入二十九歲了，沒有愛情的婚姻和守護，她再也不想要。

“讓你讀到博士，難道就是為了有一天靠體力活賺錢？”抓起她的手，看着她手心裏冒出薄薄的繭子，蕭越心裏一顫，頓時火冒三丈：“手是讓你這麼糟蹋的嗎？女人的手有多重要，你竟然一點都不懂得愛惜！”

“只是一雙手而已。”從他手裏抽回自己的手，念十月淡淡的說道：“比起活命，手有什麼重要？”

“家裏有傭人有保姆，好好過你少夫人的日子有什麼不好，非要出來折騰！”牽起她的手，任她如何掙扎，蕭越再也不肯放開：“十月，乖，有事回家再說，別讓人看笑話了！雖然我是不太在意。”

被他一路拉着，念十月連一句和雷宏宇道別的話都來不及說，轉眼人就到了飛機上。

兩個人坐在專機的小客廳里，各自沉默，秦昊天帶着秘書團隊的幾位骨幹，守在外面，安靜的像是不存在。

坐得久了，念十月輕輕調整了一下姿勢。蕭越卻伸出修長的右手，放在大腿上，食指微彎，輕輕敲擊着。

念十月暼了一眼，轉過頭看向窗外。每次坐飛機，看着外面像棉花糖一樣漫無邊際的白雲，她就腿腳發軟，好像下一刻自己就會一腳踩進入，陷入那片白色中。那種純然空白式的想像，總是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不是喜歡我這個動作？”見她不肯看自己，蕭越扯了扯唇，輕聲說道。

兩個人新婚的時候，去峇里島度蜜月。蕭越坐在海邊的陽傘下，翹着二郎腿，右手放在大腿上，食指微彎，輕輕敲擊腿面。

念十月趴在不遠處的躺椅上，雙眼緊緊盯着他，看得一向沉穩的他都禁不住渾身發毛：“看什麼呢？”

“看你啊！”念十月笑得眉毛彎彎的，一雙眼睛像天上閃亮的星子，語氣里是滿滿的喜歡：“蕭越，你這個動作讓人好走心，怎麼辦，好想將你裝在口袋裏，隨時隨地拿出來看看。哎呀，不行，再看下去，我的眼睛要懷孕了！”

好像自此以後，但凡是思考跟她有關的事情時，蕭越下意識就會做出這個動作。

而念十月的那雙眼睛，總是讓蕭越想起一個詞語——燦若星辰。

他這麼一問，念十月自然想起自己以前對他的瘋狂迷戀，淡淡一笑，卻並不多話。

“怎麼，這次眼睛不懷孕了？”見她一直看着窗外，蕭越知道她其實最害怕看外面，所以，盡量轉移她的注意力，不惜犧牲男人的顏色。

“入戲太深，徒有虛表。”沒有真心、沒有愛情的婚姻，遲早會成為重負，讓人喘不過氣。

“呵！”聽完她毫不留情的評價，蕭越大笑出聲，惹得外面的精英團成員集體找不到眼珠子。自從少夫人離開后，總裁每天眉頭緊鎖，不是批評這個，就是訓斥那個，什麼時候聽到過他的笑聲？

念十月見他一直低頭釋放善意，加上實在不願意再看窗外，只得轉頭望着他：“我的行李還在老家的屋子裏。”匆匆忙忙的，她連親口告訴隔壁嬸嬸一聲都來不及。

“放心吧，回頭讓昊天幫你處理。”替她倒了杯果汁：“回去好好保養一下手，別再磕着碰着了，磨的繭子沒那麼快消掉。”

“知道了。”小口小口的啜着果汁，最新鮮的水果榨出來的果汁是不一樣。念十月覺得自己的胃口確實被他養刁了，吃了八年蕭家廚師的飯，外面的食物，真的只能叫果腹。

下了飛機，在車上的時候，念十月靠在他身上眯了會。她在飛機上壓力大，每次下了飛機，都要休息一會才能調整過來。

睜開眼睛的時候，看着車子停在蕭家老宅門口，念十月驚疑的看向蕭越：“我們已經離婚了，這樣回老宅，怎麼和爸媽交代？”

“誰告訴你我們離婚了？”蕭越一句話，噎得念十月不停打嗝，停也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