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到原點
在床上裝睡了很久,念十月知道他在她床邊站了半晌,才終於轉身離開。聽到他關門的聲音,她立刻從床上起來,換好衣服,將昨晚就打包好的行李箱拖到客廳,看了看茶几,果然,那一萬塊錢還在。
幸虧對他的性格抓了幾分,知道只有將現金摔在他面前,他從不會主動去拿。即便絕情到底,有些底限,他還是不會輕易打破。這麼多年,念十月除了吃喝玩樂,整幅心思幾乎都花在如何討好他身上,所以,他生活做事的細節方面,她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抓起信封,念十月關掉手機,取出手機卡,將舊手機用一個小紙盒裝起來,留在柜子最底層最裏面的一個小角落裏,希望短期內不會被房東發現。
然後,念十月快速出門,下樓厚着臉皮跟有點面熟的鄰居借了一下手機,叫了個滴滴打車,一口氣來到隔壁城市,連夜買了張長途汽車票,七趕八趕的回到小時候生活的小縣城。
就算蕭氏集團收購別人是件好事,念十月卻實在不想折騰着,三番五次的換工作,一動不如一靜,她沒有太多力氣去琢磨那個人為什麼要這麼折騰,但是,她現在要錢沒錢,要能力沒能力,根本折騰不起。
小縣城的節奏,永遠都是緩慢而充滿人情味。
凌晨到達后,念十月滿大街的轉着,終於找到一家剛剛開門營業的小飯店,準備先解決完早餐再做打算。
“老闆娘,您這裏招人嗎?”吃完飯結賬的時候,見老闆娘坐在吧枱的椅子上,哈欠連天,念十月便極有眼色的問道。
“咦,你想試試看?”老闆娘睜開惺忪的睡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非常意外的問道。
“是的,我剛從外地回老家,老家的人都不在,沒個落腳的地方,您店裏若是需要人手,我現在就可以試試。”雖然一夜勞頓,有點疲憊不堪,但是念十月八年來少夫人式的奢靡生活,給了她極厚的低子,氣色身體都沒話說。乍一看,也就二十齣頭的模樣,水靈靈的,氣質在整個縣城也很難找到匹配的。
雖然突兀了些,老闆娘心存疑惑,卻也是個爽利人,聽念十月一口鄉音,便麻溜的點點頭,應道:“也罷,你今兒就試試看,若是手腳麻利,留下倒也無妨。”
沒想到隨口一問,就解決了回家的工作問題,念十月將自己的行李物品寄放到老闆娘指定的吧枱旁的一個小雜物間,仔細詢問了老闆娘需要工作的內容,就立刻開始忙碌起來。
一個上午,念十月幾乎沒歇幾口氣,好不容易等人潮過去一些,她來到吧枱喝了口水,對老闆娘笑着說道:“姐姐,咱們店裏客人這麼多,您平日裏一個人怎麼應付過來的?”
“沾你的光。”老闆娘笑得滿臉開花,今天來的客人,有多少人眼睛凈往十月身上瞟,她坐在吧枱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姐姐真會說話。”不太清楚老闆娘為什麼這麼說,念十月只當做人家客氣調笑,淡淡的笑了笑,比起他愛的那個人,自己差的不是一星半點,這麼多年,唯一讓她沒有底氣的,就是她的長相。
下午兩點過後,店裏終於沒了用餐的人,念十月和老闆娘,廚師等一幫人才開始坐下,在前排的餐桌上一起吃午飯。
待廚師和助手、洗碗工等人走了之後,老闆娘沒讓念十月急着收拾碗筷,伸出三個指頭,低聲跟她說到:“咱們店裏包三餐,但是不包住宿,別人的工資都是兩千塊,姐姐看你是個能吃苦的,你也不用多說,咱每月這個數,可以嗎?”
“當然,謝謝姐姐!”笑眯眯的答完,念十月起身收拾碗筷,送到洗碗間。其實,念十月很多年都不回老家,今天第一天到縣城,對於縣城的工資水平,她確實不了解。不過,不論工資多少,先掙點錢,不要坐吃山空,才是她目前的頭等大事,她可沒指望一輩子窩在這個小飯店做事。
要是蕭越知道她在這裏,會不會再出錢收購這個小飯店?想到這裏,念十月四處打量了一下飯店,搖搖頭,這巴掌大的地方,就是全部買下來,估計都不夠他一頓飯的錢,若是要他親自前來收購,簡直是用原子彈打蚊子,想想都覺得好笑。
忙碌了一天,念十月就近找了個賓館住下,洗漱后就趕緊睡覺,惟恐第二天起不來。
終於等到休息的日子,念十月坐公交車回到自己小時候的家,跟鄰居嬸嬸拿了鑰匙,進入查看了一下狀況,還好,老媽改嫁后,房子交給隔壁嬸嬸打理,雖然有點破舊,但是並沒有破落。
她放下鑰匙,動手收拾了半天,又去附近小超市採買了些日常用品,當晚就搬了進來。
等終於躺到自己小時候住的房間時,念十月在臉上貼了厚厚的一層紙巾,讓眼淚慢慢打濕它們。
兜兜轉轉那麼多年,重回舊居,卻是孑然一身。也許和蕭越的八年婚姻,把自己這輩子的福氣都用盡了。
沉沉即將入睡的那一刻,念十月腦子裏冒出來的最後一個念頭,竟然是對自己無盡的調侃。其實,一切不過是回到了原點,而已。
悶頭在飯店工作了一個月,月底拿工資的時候,念十月忽然腦子一抽,弱弱的問了老闆娘一句:“姐姐貴姓啊?”
“夫家姓章,娘家姓蕭。”將裝着薪水的信封遞給念十月,老闆娘爽朗的說道。
“是草肅蕭還是小月肖?”腦袋瓜一懵,念十月不死心的追問道,心底都快打顫了。
“當然是草肅蕭。”沒注意到念十月的臉色,老闆娘被大家平日裏“老闆娘”的稱呼叫習慣了,雖然念十月的那聲姐姐也很好聽,但是,畢竟叫的人少,還真的很少有人過問她的姓氏:“不過,十月啊,我好像一直忘記看你的身份證,你今年到底多大年紀了,看着挺年輕啊!”
被老闆娘的理所當然轟得瞬間頭昏眼花,半晌后,念十月才緩過神來,扶着吧枱輕輕回了一句:“蕭姐,我今年二十八。”
念十月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說完之後,周圍卻忽然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眼睛全盯在她身上,使念十月渾身都不舒服。
“十月啊,蕭姐今年二十有六。”良久之後,老闆娘爽朗的聲音打破沉寂,卻讓念十月尷尬的差點栽倒在地,女人,不論美醜,皆在乎年紀,尤其是這麼敏感的歲數。
“呵呵,呵呵。”呵呵了半晌,念十月那一聲“蕭姐”再也叫不出口,然而“蕭妹妹”卻不是她的身份能夠稱呼的,看來,老闆娘只能是老闆娘:“老闆娘,既然薪水已經領了,以我的年紀,也不太適合繼續待在咱們飯店,乾脆您另覓他人。非常感謝您這段時間的善待,咱們有緣再見!”
逃也似的出了飯店大門,念十月回頭看了看,終於還是轉身離開,總之,只要是和“蕭”字沾邊的,念十月這輩子都不想再碰。
不用到飯店上班,念十月便步行來到縣城最著名的陶器廠,很久以前,她就對這個久負盛名的廠子非常感興趣,如今回到縣城,這裏,就是她最嚮往的地方。
從陶器廠的參觀區進入,念十月一點一點的欣賞着裏面的陳列品,可能因為不是周末的緣故,展示區的人並不多,非常安靜。
直到進入陶器作品試製區,念十月才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鬧氣氛。一列列的機器前坐滿了人,大家穿着統一的圍裙,手中的泥土奇形怪狀,隨着機器的轉動或成功或失敗。有的人大笑着放棄,有些人面紅耳赤的堅持不懈。
可能大多數人只是過來體驗,製成品中幾乎難見精品,但還是有人堅持到底,將自己的作品交給工作人員,打算入窯燒制,留作紀念。
“十月,是你嗎?”正在興緻勃勃的觀看別人創作時,念十月身後傳來一聲溫潤甜美的嗓音,乍聞之下,念十月打了個趔趄,一個不穩,差點跌倒在地。
多少年了,念十月心底長嘆一聲,該來的,終究會來。自己昧着良心做了八年女主角的夢,現實卻如一面鏡子,赤裸着撕開那層面紗,將自己最醜陋的部分展現在眼前,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學姐,好久不見。”轉過身,看着眼前雖然已經三十,卻仍然美艷不可方物的卓如蘭,念十月淡淡的微笑着打招呼。
時光再怎麼流轉,美人依然是美人,這麼短的歲月,還來不及給她造成任何缺點。
“你一個人嗎?回老家探親還是來這裏遊玩?”兩個人來到對面的茶吧,卓如蘭像大學時一樣,一開口就掌握了談話的主動權,聲音動聽的讓念十月自愧弗如。
“回家常住。”看着卓如蘭美麗優雅的模樣,念十月沉靜的面龐帶着一股決絕,不等她再開口詢問,主動和盤托出:“學姐,半年多前我和蕭越就辦理了離婚手續,這次回老家,我是真的打算留下來,再也不出去了。外面的世界再繁華,終究不適合我。以前的事,真的很對不起。”
呆愣了半晌,卓如蘭似乎才從震驚中回過神,啜了口茶水,慢悠悠的問道:“十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蕭越是個言出必踐的人,我記得他曾經當眾說過,這輩子無論他娶了誰,都不會選擇離婚。”
“是我要求離婚的。”苦笑了一下,念十月突然覺得心底越發平靜,也許,很多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等遇到更加艱難的事情時,才會突然明白,有些事,真的不算什麼大事:“學姐,他一直愛的人都是你,即使娶了我八年,即使為了讓他愛上我,我執着的努力了八年,但是,不屬於我的,終究不屬於我,是你的,永遠是你的,逃也逃不掉。他是個絕情又長情的人,雖然離了婚,但是依然值得你擁有。這些年,他的心裏始終只有你一個,別人根本走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