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小寧
子逸看着我,黑色的瞳孔仿若深潭,旁人多看兩眼,彷彿磁石般便不自覺地要被吸進去。
“本想待這一切完全水落石之後再告訴你,但看着你每天倒數日子,在設限我們的親密,在擔心我們彼此又淪陷,在隨時準備着抽離。我實在受不了了。”他的眼睛彷彿盈滿了三江春水,陽光下的側顏輪廓斑駁,卻俊逸無雙,情深脈脈。
“從今以後,我就只有一個心愿,希望我們好好在一起。再也不要以為我會離開你,再也不要想着離開我,再也不要倒數,再也不要干任何傻事,再也不要有任何煩惱。也不要再在我們之間設立任何限制或者障礙。”子逸堅定的看着我,眸底皆為深情,“逢雪,請你相信我,沒有任何事情會阻擋我們在一起。只要你不選擇離開,我一定不會離開。”
不知為什麼,子逸的輪廓有點模糊,不察覺間,初一聽聞這句的我,眼淚已是一顆顆止不住的滲出。
“子逸,你怎麼會知道我在倒數?”自己的聲音傳進耳朵里都有些哽咽。
“傻姑娘,因為每次你覺得自己是演技派的時候,其實只是把心思都寫在臉上。每天晚上你會越來越輾轉反側;會看着荷葉一點點的掰着手指。你……唉!我不想你沒有安全感。逢雪,這一次選擇完全的相信我,請相信我,也相信我對於我父親的判斷。我對我們有信心。”子逸彎下腰來,和我平視的同時,手臂微微的圈住了我。
“所以,請相信我。”子逸一點點的用力抱緊我,熟悉的懷抱,熟悉的胳臂,熟悉的心跳,熟悉的味道。
漸漸地,子逸的眼睛裏柔情四溢,“所以,請不要害怕,不要倒數,不要再推開我。無論發生了什麼,都守護彼此。可以嗎?”
初夏的風是和煦的,荷葉輕輕的搖擺,盪着水面激起一圈一圈淡淡的漣漪,又淺淺的吹亂了子逸的黑髮。手指輕輕的劃過子逸的下顎和短髮,我點點頭。
相信子逸,這種相信在他第一次相識就輕輕的發了芽,在三年的相處中繼續生長,再後來的隔離卻因為思念而一直澆灌,從未有半點枯萎。又因為這一年的境遇終於開出了花。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子逸是我的羈絆,是我的依靠,是最值得珍惜的,是我無法抗拒的人。如果真的父輩有血海深仇,我想今天的我,自私的我,能夠為子逸放下,因為他值得,他值得所有的好,所有的真心,所有的相信。我想子逸是異數,他是世界最美好的存在。
子逸依然經常外出。雖沒有明說,也能猜到他耗了大部分時間是與小寧一起的。可小寧也非等閑之輩,在險惡江湖中摸爬滾打長大,沒有輕易鬆口任何多餘的信息。
子逸在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有時午夜夢回,會看着子逸的側顏,睡夢中的他神情依然堅毅黝黑。脈脈月光似乎也柔軟不了他稜角分明的臉。是不是自己太沒有毅力了,連子逸都比我還期待事情的真相。可我卻有些害怕,那個一直視為家人的林伯父真的是幕後黑手嗎?那個從我出生起就和父親稱兄道弟的人真的是壞人嗎?層層黑霧中,一切影影綽綽,什麼都看不清。
荷花一點點綻放,彷彿在鼻翼張合間,清新絕麗的香氣便會染滿我們周身。可子逸和我今日卻無暇沁入這芬芳,而是靠近市中心的萬豪酒店。隱隱知道會發生什麼,卻又有些擔心。蟬鳴的急躁,太陽似乎也跟着焦慮慌了心神,光影晃眼,一切都陷入了緊張的情緒。
酒店的露天停車場停滿了豪車。子逸和我找了一個停車場靠邊的角落停下。為了避嫌,我們兩都帶着棒球帽,帽檐壓得極低。郭律和紅縈在揚州舉辦的婚禮便在此,兩個人的婚紗照海報掛滿了酒店。
車裏的音箱裏傳出“滋滋“信號響起的聲音,子逸立刻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傾。
“是小寧嗎?”我隱約明白了。
子逸揚了一下嘴角,代表默認,表情全神貫注,同時語速極快的低聲向我解釋道,“有一次假裝醉酒,把手機故意放在了他那。然後假裝第二日以為弄丟了手機懊惱不已。”
“你怎麼知道小寧不會賣掉換錢?”
“是一個半舊的iphone7。賣了也就四五百元。可小寧自己拿着用卻是身份的象徵。我賭他會選擇自己用。”
“這個手機有貓膩?”
“嗯,帶竊聽器功能。”
看我眼睛圓睜,子逸輕拍了一下我的帽檐,“對付非常之人需用非常之法。別忘了以前我父親是警察,這種套路我一學就會。”子逸果然是謀算人心的高手,步步為營,應該慶幸的是這次我不是他的交易對手。他把對於世界所有的善意和溫柔都留給了我。
終於,信號越來越清晰,小寧很明顯也在酒店內。婚禮熙熙攘攘,迎來送往,是小寧可以見到林伯父最直接的方式。
“林先生,幸會幸會。”充滿揚州鄉音的聲音傳來,是小寧。周圍極為噪雜,想來應是賓客雲集,熱鬧奢華。我的思緒也跟着到了婚禮現場。不用親眼看見,便能想像出郭律又展露出他最具標誌性的笑容,可是那笑容卻無法進入眼睛,彷彿是只看透世事的慵懶的波斯貓,為了迎合主人會敷衍的伸懶腰假笑一下。
“你是?”林伯父熟悉的聲音響起,疏離而又不失禮貌。小寧過的不好,想來面貌這十年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較難認出。
“理解,您沒見過我,但是肯定見過我的父親。陳難明,有印象了嗎?”小寧訕訕笑了兩聲,
林伯父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穩和平靜,“找我有事情?”瞬間充滿了警覺。
“林先生,紙條上是我的地址。今晚八點帶着五百萬,記住現金,我們不見不散。否則。。。嘿嘿”又傳來小寧的陣陣笑聲。
雖然只聞聲音不見身影,但不難想像林伯父臉上的驚詫與恐慌。一切正如子逸所猜想,林伯父果然和小寧的父親之間有貓膩。
“可小寧會約在哪裏呢?”
“要是你,會約哪裏呢?”子逸反問我道。
“小寧家裏?因為家裏畢竟是主場,小寧熟悉地形。而且林伯父,不對,林家財大氣粗,小寧去其他地方肯定怕有埋伏。更何況,林家本就容易打聽出小寧家的地址,也隱瞞不來。”
“那我們埋伏在小寧家邊。”
“嗯,”子逸胸有成竹的點點頭。
“你不會小寧家裏早就裝好了監控設備吧?”
子逸只是拉了下嘴角,既不否認,也不承認。突然覺得以前輸給子逸真是心服口服,十個我和薇薇姐加起來也沒有他腹黑。轉念一想,心裏又慶幸和他認識了如此久,又經常欺負他,能活到現在真是太感人了。
遠處婚禮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能看見草坪上郭律和紅縈的身影,他們彷彿就是王子和公主,眾星捧月。命運將最美好的身材、顏值和才華都毫不吝嗇的賜予了他們。彷彿是我的錯覺,郭律的眼神一直張望着我們的方向。不自覺地,我將帽檐壓的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