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她只是寂寞,他必須學會放手,她也必須學會面對、消化自身的情緒,他不會永遠在她身後守護,他做不到那麼偉大,於是,他強迫自己轉身回房,不去過問。

知道的愈多,會愈放不下。

剩不到兩個月了。

他一天、一天在倒數日子,也一點一點在拾掇。

當初撒的網,慢慢在收網中,趙之驊必然會是網中魚,跑不掉。

當初撒的種子,慢慢在發芽,趙之荷一步步站穩腳跟,沒有他也能走得穩。

當初任性落下的情根……也慢慢在收回,回收不了她的,就收拾自己的,等到要離開的那一天,乾乾淨淨,杳無痕迹,

什麼也不留下。

一如,他未出現前。

趙之荷不是沒有感覺到,他一步一步在遠離她。

到最後,連給她的笑,都與一般人無異,是那種精密計算過弧度的制式笑容,他愈來愈淡、愈來愈淡,淡到最後,甚至有幾分疏離。

每日的早餐之約,從偶爾缺席,到常態缺席,最後,不了了之。

除了工作上的事,他們幾乎已經沒有話題。

原來,男人愛與不愛時,差異會這麼大。

沒關係,只是又被丟掉一次而已,她沒有很在意。

一天晚上,她與趙之寒在公司查帳,所有趙之驊經手過的建案都一筆一筆地循線往回追查,手頭握有的籌碼愈多,愈能一擊斃命。

趙之寒是鐵了心,要扳倒三哥。

離開公司的時候,她搭趙之寒的車一起走,隔天是周末,回家陪陪母親。

上路后沒多久,手持方向盤的趙之寒,用那一慣冷諷調調,沉聲道:「分享一個你會忒開心的好消息,我們被盯上了,今晚八成很熱鬧。」

「……還真令人開心到說不出話來。」

這不是偶然。

從他們一出公司的停車場,這群人就盯上他們了,沿路狂囂競飆,尋釁意味分明。

趙之寒不理會,盡量閃避,最後對方索性圍堵他們。

她終究是女孩子,沒遇過這種陣仗,一時間,也慌了。

「把門鎖好,別下車。」趙之寒下車協調。她大腦本能地接收指令,微顫的手鎖好車門,掏出手機報警。

對方明顯是衝著他來,迎面就是一陣拳腳,完全不給商量空間,直接往死里揍。

這一夜,完全的混亂、失序。

趙之寒被送到醫院,警察來了又走,她蹲在手術室外,衣服上血跡斑斑。

第一次,嘗到與死亡近身接觸的滋味,如果那些人做得再更絕一點,即便趙之寒有心保她,她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她不斷地深呼吸,讓自己冷靜。

通知二嫂來的時候,她完全抽空知覺,面無表情地陳述經過,連她都訝異自己能如此鎮定,條理清晣,對答如流。

一直到回了家,進浴室,脫掉染血的衣物,打開蓮蓬頭,忽覺全身發軟,壓抑一晚的恐懼回涌,無法自抑地發抖,失聲痛哭。

趙之寒不怕死,可是她很怕。

她親眼看見刀刃劃破肌膚,鮮血如泉地噴涌而出……

她放肆地哭,在熱水的沖刷,恣意流淚,痛痛快快宣洩完情緒后,全身彷佛被掏空一般,只剩麻木。

她坐在客廳,將自己縮抱成小小一團,等着余善謀回來。

她想看見他,迫切地想。

然後,她要撲到他懷裏,向他哭訴她的恐懼、還有差一點跟死神擦身而過的事。

直到剛剛,她才驚覺自己有多依賴他,出事後,腦子裏只剩他,只想回來見他,擁抱他的溫度,見證她仍活着。

那個時候,她甚至想,如果她和趙之寒都會死在那裏的話,有誰會為他們哭?

趙之寒起碼還有江晚照為他憂心焦慮連夜奔來,那她呢?

有好幾次,她都想撥電話,又膽怯地,沒敢真的按下通話鍵。

她更怕的是,那個人不會為她憂心焦慮連夜奔來,又或者姍姍而來,沒有她所期待的那些反應和情緒……

那種感覺,一定會很痛、很難堪。

她縮着身子,耐心地等,等他回來,像過去那樣,疼疼她、安慰她。等着、等着,一夜過去了——

他沒有回來。

她從無助、渴望、等待……隨着時間的流逝,一點一滴落空,無所寄託的渴盼,像溫度,從身體裏流失,身心一寸寸發冷,最後,空晃晃的心口,已經什麼情緒也沒有了……

余善謀打開門,看見她在家,不免有絲意外。

不是說要回去陪母親?

「之荷?」見她獨坐失神,容色蒼白,心覺有異,上前喊了一聲。

她仰眸,一見他,怒氣無由地上涌。「你走開!」

他正欲張口,她用力推開他。「我不想跟你說話!」

控制不了脾氣,完全沒道理地對他生氣,回房用力甩上門。

反正他現在也常常不回來!

反正他現在看到她也當空氣!

反正、反正……他現在已經不愛了,她的死活,對他又有什麼要緊?

余善謀有些莫名。

昨晚三人在公司分開的時候,她是跟趙之寒一起,第一反應自是先找趙之寒問原委。

電話,是他二嫂接的,人在醫院。

弄清了始末,他掛掉電話,看向緊閉的房門,輕輕嘆上一口氣。

【第九章天亮之前】

她一整天都沒有踏房門。

總是要吃點東西吧,他去敲門,她也相應不理。

到了晚上,她就開始發燒了。

余善謀敲了幾次門沒有回應,開門進去才發現。

她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窩在床角,看上去好可憐。

他給她吞了退燒藥,要帶她去醫院,她抗拒着,不去。

「走開,都是你!」她生氣。

如果不能一直愛下去,為什麼要來招惹她,害她一度以為,真的有人可以愛她很久很久,給了她期望,卻又落空,如果不曾有過期待,現在就不會那麼難過。

到頭來,他也跟她爸、跟她哥、跟所有的男人都一樣,一轉身,說不愛就不愛了。

男人全都是見異思遷的混蛋!

「好,對不起,是我的錯——」他一面安撫她,伸手探她溫度。

對不起有什麼用?現在她一個人,要怎麼辦?那些落了空的期待,要怎麼辦?那空得發慌的感覺……要怎麼辦?

一股子衝動,探手將他扯下,迎面堵住他的唇。不就是一個吻嗎?有什麼了不起?她也會。她恣意吮咬、磨蹭,在他唇間撒野。

余善謀怔怔然,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接收到自己又被強吻的事。

但這一次,是她。是他擱在心尖上的那一個。

因為是她,不舍、也不想拒絕。

她技巧好爛,沒有人教過她,接吻不是這個樣子嗎?

他心頭髮軟,縱容她在唇間肆意妄為,胡蹭的力道沒掌控好,有些疼,他抵着唇心,淺淺啄吮,安撫她的躁動與不安,誘着她,輕啟唇關,與之交纏。

「沒事,不要怕……」他柔柔地,輕聲安撫。

那眼神他認得,是落水者的無助,害怕被拋下的恐慌。

她要的,只是一點點的溫暖、安全感,確認有人留在她身邊,她不是孤單一人,如此而已,昨晚的事,她大概真的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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