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當又一個飛人落到泥坑濺起無數泥花,還噴了一滴到我臉上時,我真的忍不住了——××的!不要怪我罵髒話,罵髒話只是幫助我下狠心做決定而已。管他會不會去告狀,哪怕是真的跟我秋後算帳,讓我吃不了兜着走,我也顧不得了。再這樣下去,我非嚇得心力衰竭而死不可!
我心裏默數:一、二、三,轉身……
「大嫂,你要去哪啊?這軍營大,你走丟了,大哥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你要去哪兒說一聲,我帶你去。」參將的笑容比陽光還要毒辣。我悔啊,我怎麽就沒看見身後還有人呢?
「我要……去、去茅廁!」連我都要佩服自己了,我居然還能說出話來。
申時末刻,我終於聽見了裴三郎天籟般的聲音,「拂弦,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如遭大赦,飛快地與他一同上了馬車打道回府。
也許是在馬車裏看不見陽光,導致我覺得一路上格外的平坦舒適。不過,與裴三郎共處同一個小空間,也讓我覺得空氣格外的稀薄。當馬車停在太傅府門口時,我已經顧不得裝端莊,顧儀態,直接跳下車,快步進府。
趕車的參將在我身後熱情的喊着,「大嫂,下回再去營里玩啊!」
腳步一個踉蹌,我又差點跌坐地上。除非我腦袋被門夾了,身子被鬼壓了才會再去。我發誓,別說軍營,軍營方圓十里我都不會靠近,若是他們願意在營地前插上「常拂弦與狗禁止入內」的牌子,我將感謝天,感謝地,感謝陽光照射大地。
爹娘見我走進大廳,起身相迎,我委屈的酸意全部衝上鼻頭,可是我張開口還未語,就聽見爹爹開口——
「還勞裴將軍將小女送回,真是麻煩了,快請進。」
我快速轉身,頓時欲哭無淚啊!只見裴三郎嘴角勾着笑意,向我爹行了一禮……他居然會行禮那禮行得十分標準,簡直比國際標準組織還要標準……不對!這廝什麽時候跟我進來的,我怎麽不知道?
「這是應該的,哪有什麽麻煩可言。今日我帶拂弦去軍營玩,回來晚了,常太傅跟常夫人不要怪罪在下才好。」裴三郎用帶着歉意的聲音坦然說道。
可我聽了都要暈了,玩誰玩哪大哥!是你玩,還是我玩?
「拂弦怎麽了?定是今日累到了,我都說你的身體不行,可以下次再去的,你非要逞強,累壞了身子,在下就真的罪過了。」裴三郎忽然溫柔的看着我。
我真是不能忍了,去他的家教,去他的禮貌,就算被發現我不是常拂弦我也不在乎了。
「裴三郎,你……」放屁!可是,老天爺似乎見不得我變成潑婦,我還沒有說完,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最後的意識,我就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要鄭重申明:不管是作為二十一世紀的小白領艾簡,還是作為這時代的大家閨秀常拂弦,我都註定不是當將軍夫人的料。
當我再次恢復意識,睜開眼睛看見爹娘站在床邊,確定屋內絕對不存在那個文盲將軍後,立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知道我是窩囊極了、委屈極了、鬱悶極了、憋屈極了。若不發泄出來,別說是心理疾病,精神疾病都是可能得的。
哭得差不多了,我開始邊抽泣邊說裴三郎的種種惡行,從一見面他就要我喝酒,到進了軍營他就踢飛一個女兵,再到把我丟在太陽底下曬一個下午。我敢保證這是我人生說話最快的一次,怒氣像是噴射機一樣推着我不斷地抱怨。
等我說完,室內一片平靜,爹娘沉默了半晌,我吸着鼻子想是不是自己嚇到了他們,誰知……
「天哪,沒想到裴將軍會這麽喜歡拂弦,看來離我抱外孫的時候不遠了。我要馬上換衣服進宮,告訴妹妹這個好消息。」我眼睜睜看着娘親說完,樂得宛如飄似的出了寢室。
「拂弦,我看裴將軍還行,你也不要太武斷地看人。寶兒,等我,我跟你一起進宮見淑妃娘娘。」爹也跟着飄了出去。
NO、NO、NO!不是這樣的,不應該這樣的。娘應該先問我身體哪裏不舒服或是抱着我一起大哭;爹應該氣憤的跺着腳,大罵裴三郎才對吧
我呆愣愣的坐在床上,瞬間心裏比知道自己穿越了還糾結無助。
我看向窗外,無語凝噎。老天爺禰是跟那姓裴的是親戚嗎?為什麽所有人都幫着他說話,敢情全都是他家的鍋蓋,他想怎麽蓋就怎麽蓋!
我狠狠的吸吸鼻子。不行,不管怎樣都必須把爹娘那當將軍親家的想法扼殺在搖籃里不可。我胡亂的披上外衣,蹬上繡鞋,跑出房間一把攔住正要出門的爹娘,極其鄭重的跪了下去。「爹、娘,不管您們怎麽想,總之我是沒辦法跟裴將軍相處的。還有,您們進宮正好告訴姨娘,拂弦沒當將軍夫人的命,辜負她一番心血了。」
只見爹娘瞪圓了眼,似乎被我嚇住了。我知道我現在的舉動極其不符合身分,可是我能怎麽辦啊?萬一哪天,那文盲眼也盲,一腳把我踢飛,我豈不是冤死?
爹爹終是先恢復鎮定,「拂弦,你不願意我和你娘絕不會勉強你。而且,與裴將軍的事恐怕也不是咱們說了算的,你看……爹只是建議你,要不要試着跟他再相處相處?我看裴將軍似乎對你很上心,臨走還說明日進宮接你呢。」
「拂弦,裴將軍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娘親也幫腔。
我頓時泄氣,覺得頭上無數只烏鴉飛過。我聽出爹娘的意思了,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果裴三郎想要我,我就必須得洗乾凈自己送上門去;若是他看不上我,我就得有多遠滾多遠,千萬別在他跟前招人厭惡。
我鬱郁的起身,晃晃悠悠的往寢室走,事到如今只能靠我自己。
一頭倒在床上,我真的有些虛脫的感覺。活了這麽多年,光想着怎麽讓別人喜歡我,看來今後的日子我得練習練習怎麽讓別人煩我、討厭我、厭惡我!
唉,裴三郎,求你離我遠點行嗎?我真不是當將軍夫人的料,我沒有那麽強壯的心臟啊!
【第二章嫁個好人怎會這麽難】
「他一腳踢飛一個女兵,我的心差點沒跳出來。還有,他一本書都沒有讀過,毫無禮貌可言,一見面就直呼我的閨名,還問我要喝什麽酒。」我將柿子餅想像成裴三郎的屍首,整塊塞到口中,大力的咀嚼。
「什麽?這麽沒禮貌,打女人還沒讀過書母妃怎會把這種人介紹給表姊呢?」
箏音的質疑讓我的委屈稍稍平復,真是不枉我平時為她做了那麽多作業、抄了那麽多的字,世上還是表妹好。我吞下柿子餅,接着道:「他還讓我在太陽下曬了一個下午,看他踢飛了無數個人,可到了我家,他卻跟我爹娘說是陪我在軍營玩,我氣得直接暈了過去。」
「說謊,加上不溫柔體貼,這裴將軍真不是一般的壞。」箏音皺眉,認真的樣子讓我甚是感動。
「就是,就是。還有跟他在一起的那些人,簡直一丘之貉,一見面就沒規沒矩的喊我大嫂,說我是他的女人,天地良心,我連他手指都沒碰過,說得我像是那些不正經、沒家教的野女人似的。對了,還有那個神出鬼沒的參將,說我是結巴。箏音,你說我要是結巴,還有口條流利的人嗎?」我只要一回想,就氣得咬牙。
「表姊,要是裴將軍非要娶你可怎麽辦啊?我看父皇好像很喜歡他,日日召他進宮。如果,我是說如果了,如果他請婚,你……」
箏音沒有說下去,因為我毫不猶豫的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讓她噤聲。士可殺不可辱,怎麽說我也算是高知識分子家庭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要我嫁個莽夫,門都沒有。再說,經過我昨夜的苦思,讓人討厭絕對比讓人喜歡來得容易,我就不信搞不定那個文盲。
他說今日要接我出宮,要是他沒來,表示昨日只是跟我爹娘客氣,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那我也就可以安心了。不過若他真的來接我,等着吧,我會讓他看看什麽是女人的剽悍和智慧。
抱怨夠了,辭別了箏音,我收拾好書本沿着舊路出宮。不如我所願的,裴三郎真的站在宮門口……看不見,看不見,第一招就是視而不見,看你奈我何。
可惜,我完全錯估了對方的戰鬥力,他一開口,我自己倒是先亂了陣腳——
「常侍讀今日沒有化妝?嗯,你還是不化妝好看一些。那些說你其貌不揚的人,定是被你的妝容給誤導了。」
我一個驚醒!媽呀,我居然忘了妝點我的雀斑!我定定神,不怕,我還有第二招。既然能裝端莊這麽多年都不被人發現我的本質,就證明本人「裝」的能力絕對優秀,男人都喜歡女人含蓄,本小姐今天就豁出去了。
「面對陌生人,我自然要妝扮一下。今日進宮見的是我表妹箏音公主,如此親近之人,就無須那些點綴了。」我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這下子說得夠明白了吧——你,裴三郎就是陌生人,以後少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