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萬千燈火中的一盞燭
臘八的下午，秦思安在孟娘的追問之下，將她與王安之的事略略說了下，便和秦思平去了趟李夫子家。秦思平兩人給李夫子置辦了一些新年物什，算是盡一點心意。
新年將至，李夫子的學堂冷清了許多，兩人剛進學堂，便看見程熏兒在裏面打掃，看她的模樣想來身體沒什麼大礙了，那日無處可送，秦思安左思右想，只好來到了李夫子處，此處偏幽，又是念書之處，時下放在這裏是最合適的。
那日等程熏兒醒轉，幾人先是溝通了一陣，程熏兒因着鬼門關走了一回，人也想開了，變得沉穩許多，便安心留在了那裏修養。
”恩人你來了~“程熏兒看見秦思安兄妹，眼睛一亮，當即放下手中的抹布迎了上來。
”熏兒姐姐，喊我思安就行了。“秦思安笑道。
”恩人再造之恩，沒齒難忘~“程熏兒邊說邊跪下行禮，這麼多日，她一直沒有來得及謝過秦思安的救命之恩。
”起來——“秦思安趕忙過去扶住，”不必行禮。“
”上次匆忙未得說，你哥哥沒事，他現居佛光寺，過幾日便會過來。“
”嗯。“程熏兒淚光盈盈，”謝謝~“
秦思平看着面前說話的兩人，心中暗暗有些吃驚，適才進屋他就看見夫子學堂里有個青衣姑娘，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對方迎了上來與自家妹子說話，這內容........好像這女兒還是他妹子救的？
他看了看說著話的秦思安，不知道他妹妹整日在外面瞎逛，都是經歷了什麼樣的遭遇。
夫子聞聲出來，與二人說話，他見到秦思安明顯比秦思平熱情了許多，惹得秦思平暗暗翻白眼。
自秦思平來學堂讀書，李夫子就認識了秦思安，因着最早拜師時，秦思平的一番言論，委實不是一個未經啟蒙的娃娃能夠說出，所以上學的第一天，李夫子便從秦思平嘴裏把一切都套的乾淨。
聽了秦思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闡述，李夫子對秦思安好奇極了，便差使秦思平第二天將秦思安帶來過來。不曾想，越聊李夫子的眼睛越亮，同時臉上的失望就越大。
”可惜了。“李夫子坐在席上嘆氣連連，秦思安卻笑意盈盈。
自那以後，李夫子依然是那個刻板嚴厲的老夫子，除了見到秦思安。
每次秦思安一來李夫子的學堂看書，他就跟變個人似的，說不出的慈眉善目，語氣平和，惹得大家既羨慕又嫉妒。
因着李夫子藏書不多，這幾年秦思安早就將書翻來覆去的看，給翻爛了。除了看書外，這裏沒有用以打發時間的東西和業餘活動，所以大多數時間，秦思安也是跟着背書和臨帖，即使她並不能參加科考。
為了打發時間，搜集書籍成了她和李夫子共同的愛好，幸而這些年也網羅了不少書籍，雖然基本上都是些上不來檯面的奇聞志怪類，但兩人都看的津津有味。
於秦思安來說，李夫子亦師亦友，然而對於李夫子來說，秦思安之於他又何嘗不是？
秦思安的打算他是知道的，她也詢問過他要不要一同過去，但是李夫子拒絕了，他說人總是要落葉歸根，而這裏就是他的歸所。
他說這話的酸澀，秦思安能感覺到，往事已成追憶，而他卻始終困在裏面，不曾出來罷了。
陪夫子說了會兒話，又交待了程熏兒一些事宜，兩人便啟程回了家。
冬季的天，暗的很快，回來已是華燈初上，秦思安看着被皚皚白雪映襯下，散發著淡淡光暈的夜色，靜靜出神。
”安安“秦思平看着神情恍惚的秦思安有些擔心。
”哥？“秦思安回神，看着神色猶豫的秦思平，”怎麼，有話說？“
”哥哥跟你說些體己話，我因着明年要考功名，兩耳不聽窗外事，這些年，家裏全都仰仗你，哥哥心中愧疚，故讀書更加用功，不想讓你們費心。“秦思平嘆了口氣，”阿五是個有能耐的，他跟着你我倒也放心，你在外面幹什麼事，哥哥從不問你，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危險之事切莫涉足。”他頓了頓，“那程熾兄妹的事，豈是該我們平頭老百姓去管的，唉，何必自找麻煩。“秦思平之前對他們的事也略有耳聞，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能見到。
”讓哥哥擔心了。“秦思安看着他，那是一張與她相似的臉，那張臉早已褪去了稚嫩，帶上了一絲堅韌一絲倔強。
雖然他是她哥哥，但是從小她一直像個長輩一樣，教他，愛護他。不知不覺他已這般大，大到已經可以為她撐起一片天。
”他們的事我會處理的，哥哥別擔心，不說這個了吧。“秦思安嘆了口氣，確實是個燙手山芋，不好處理呀。
見秦思安不想再談這個話題，秦思平便沒再說，路行大半，秦思平見妹妹發獃，忽而想起了之前的事。
”你還在想爹娘說的話嗎？“秦思平沉默了一會兒道。
”唔，你說那事？“秦思安想了想，”沒有。“
”自幼我便受你影響，故多少知道你的心思。“他思緒理了理，斟酌片刻又道，”世俗在你眼中不算什麼，那王安之固然來自名門望族高不可攀，但如你一門心思去爭取，依你的聰明才智，未必就不行。但他的地位身份太過尊貴，牽扯又太多，未來勢必會有很多女人，而正妻之位、當家主母，更不可能是你。你也曾說過，人生左右不過幾十年，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平安喜樂，輕輕鬆鬆，洒脫自在才是最好.，所以那王安之註定不是你的良人.......“
”哥？“秦思安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打斷他的碎碎念，”我今天已經跟娘親你們說的很明確了，我是對他有些好感，但也只局限在好感這個範疇，就像你們崇拜他一樣，我的心中也是一派景仰之情滔滔不絕，至於那什麼勞什子爭取，呵呵......你們也太能扯了。“
”那，你的意思？“秦思平有些不放心。
”沒什麼意思，只是恰巧遇到，恰巧認識，恰巧又見了幾次面而已。“秦思安聳聳肩。
可是王安之那態度.......秦思平將關於他的信息在腦中過濾了一遍，他只聽說過王安之避女子如蛇蠍，連同身邊人都是些小廝書童，平日裏更是鮮少出門，從未聽說他對哪個女子這麼上心過，還主動說話，還借狐裘？誰不知道那是御賜的？王安之到了冬季體寒，身上又帶着個寒玉珠，那狐裘就是專門給他禦寒的，天底下就那兩件，那是隨便借的么？恐怕他妹妹沒此意，那王安之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歷來沒聽說過，平頭老百姓能正大光明嫁入哪個名門望族的，更何況那是王安之，怎麼可能？書香世家最講究門當戶對那一套，無論那王安之存了什麼心，最後受傷的都只會是他妹妹，幸而她妹妹還沒這個意思，看來他要趕緊撮合撮合，儘快找個妹夫了。
一路無話，各懷心思。
那日過後，家裏人對待秦思安的人生大事有了明顯的轉變，秦思安心知肚明，心中卻是萬分無奈，爹娘的反應比劉志陽好多了，她還記得之前她故意說自己喜歡王安之時，劉志陽的反應。他沒有失望，沒有嫉妒，只是覺得她，可笑。
對，就是可笑。他覺得對方就是天上的明月，而她頂多是萬千燈火中的一盞，不起眼的燭。
唉，隨它老兩口折騰吧。秦思安無奈的想。
臘八的雪早已消融，天氣越來越寒，一到冬日就愁眉苦臉的秦思安，這幾日卻分外的開心。不久前她收到了一封信，就是這封來信，解決了她的後顧之憂。
程熾兄妹的事已經解決，秦思安覺得連帶着這天氣也跟着溫暖了。
王安之，這個曾經於她來講，傳說一般的存在，以雷霆手段，快速解決了一切。
他性格冷淡，看事通透，為人淡漠，絕不是一個愛多管閑事的善心人，程府的事他早就知道，雖然他知道程熾是個人才，但依舊充耳不聞，她想，如果不是程府這次撞到他面前來，他壓根不會管。
翠紅樓的事已經擺平，至於程熾兄妹與程府的過節....呵呵....她想程府已經自身難保，無人能顧及了。
所以說，得罪誰，都不能得罪王安之啊。真不愧是有權有勢，嘖嘖。
因着程熾前不久已經去了李夫子那裏，故收到信的第二天，秦思安便讓阿五去李夫子家報了信，自然一派歡喜之聲。
但是也多虧這來信，她娘把她看的更緊了，秦思安真想淚流滿面。
隨着時間的推移，秦思夢的婚事越來越近，初十那天下的聘，不管這婚事如何，現在看來表面上還是相當其樂融融。
十八那天因着秦保元夫婦要去幫襯，故秦思安一家在臘月十七便回了老屋，明日思夢出嫁，家中會有場酒席，今晚長輩們都在忙着準備。思安陪着思夢思甜思華幾個聊着天，聊的百無聊賴間，秦思平過來喊秦思安出去說話。
”劉家哥哥回來了，他想見見你，因着避嫌，等會你跟我一起去夫子家坐坐。“兩人站在離住屋最遠的籬笆牆邊，秦思平小聲道。
”哥“秦思安無奈的嘆了口氣，”我跟他不合適，乞巧節的時候，我就攤開來跟他明明白白說了，你等會自個兒去夫子家，我不想見他。“
”你乞巧節見他了？難怪.......“難怪那天劉志陽畫了一副他妹妹的畫像。
”哥，我不喜歡他。“秦思安真的很無奈，沒辦法，這劉志陽是他們村裡目前唯一的秀才，典型的香餑餑，記得剛接到喜報是在夜裏，三更半夜的，全村的人竟然基本上都起來了，就差一起敲鑼打鼓祝賀了。聽說大半夜裏，劉志陽便穿上跟隨喜報一起配發的隆重秀才服，去了祠堂和祖墳祭祖，畢竟考上秀才，也算是光宗耀祖，無上榮光了。
自那后，這劉志陽變成了村裡不少女孩的理想對象，再加上這劉志陽模樣也不錯，附近幾個村的姑娘都有事沒事的往他們村跑，名義上是走親戚，暗地裏確是希望能入了這新晉秀才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