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撒潑
一大盆子熱水騰騰的白色的霧氣,一隻羊泡在水盆里,被弄得乾乾淨淨,身上已經沒有半根毛。旁邊架着長凳子,上邊放着一塊磨刀石,彥瑩手裏拿着刀子,霍霍作響,將刀子磨得鋒快。
“三姐,咱們真有肉吃了!”六花歡歡喜喜的站在一旁看着彥瑩磨刀子,小嘴巴咂吧了一下:“三姐真厲害,說話算話!”
只要有肉吃就好,至於是什麼肉,哪裏來的肉,六花完全不管。
彥瑩咬着嘴唇微微的笑,彎腰將那羊拎了起來,開膛破肚,大卸八塊,手腳麻利得很,六花在旁邊瞧着,眼睛瞪得溜圓:“三姐,你什麼事情都會做!”
“這有什麼難的,原來趕集的時候不是見過殺活豬活羊的?照着他們的做就是了。”彥瑩拎起了一條羊腿:“咱們中午就吃這個。”前世她從農學院畢業,回鄉帶領鄉親們發家致富,上山下水,樣樣事情都能做,這殺羊自然不在話下。
“三姐,我也要向你學,你教我做飯菜好不好?以後你們出去了我就能在家裏搭把手了。”六花抬着頭,說得很是認真,彥瑩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等你長到灶台高再說。”
彥瑩麻溜的將羊肉剔下來,切成合適的大小,用家裏當豬油用的一丁點肥肉擦了擦鍋底,羊肉下鍋,冒出了絲絲白煙,四花和六花眼睛也不眨,盯着鍋子裏那幾塊肉,兩人的手指不由自主都搭到了嘴邊。
彥瑩看得心酸,這肖老大家生了六個丫頭,現在肖大娘肚子裏還懷着一個,所謂越窮越生,越生越窮,家裏這麼多張嘴要吃飯,全靠着肖老大一個人在外頭幹活,能填飽肚子就已經不錯了,哪能吃得起肉。
“三姐,不好了不好了,四斤老太趕着往我們家這邊過來了!”五花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手裏舉着一把香菜,上頭還沾着黃土屑子。她蹲下身子將那香菜葉子在水盆里擺了兩下,趕緊扔到了鍋子裏:“三姐,快些將羊肉起鍋,別讓四斤老太來把鍋都端走了。”
“她敢?”彥瑩一隻手撐在腰上,一隻手拿着鍋鏟敲得鍋子砰砰響:“誰敢來我們老肖家搶東西,三姐就跟她拚命!”
“三花,你們在煮什麼呢?”廚房門口露出了一個大肚皮,彥瑩一看唬了一跳,肖大娘扶着門檻站在那裏正望這邊瞅呢。
“四花,快扶了阿娘進去歇息,等會你端了飯菜給阿娘去吃。”四斤老太就要過來了,可不能讓她吵到肖大娘,驚了肚子裏的寶寶可是大事,現在她那寶寶都快八個月了,最是需要保養的時候。
四花會意,趕緊一溜小跑到了肖大娘身邊:“阿娘,你去後邊院子歇着,我們碰巧捉了只山狸子,等會中午有肉吃了。”
彥瑩朝四花豎了下大拇指,以示嘉獎,四花真是個機靈鬼,撒謊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肖大娘剛剛被扶着進去沒多久,就聽外邊響起了咒罵聲:“那個黑心短命的,把俺家的羊給砍了,真是要死喲,絕戶頭做的陰損事,怪不得絕戶!”
彥瑩將手擦了擦,大步走了出去:“哪個嘴巴生在屁股上的,敢在我們家門口放潑?”
四斤老太正站在院牆外頭,抖着身子跺着腳,旁邊跟着幾個孫子,五木六木七木。見了彥瑩出來,七木伸手指着她道:“奶奶,就是她砍了咱們家的羊!”
“你們家的羊?”彥瑩撇了撇嘴:“你叫喚一聲,看它答應不答應?”
“你!”七木怒目而視,哼哧哼哧直喘粗氣,他打不過彥瑩,吵架也吵不過,真讓他覺得憋屈:“分明就是我們家的羊!”
“你們家的羊?為什麼會在我們家園子裏吃菜?在我們家園子裏,當然是我們家的羊,我愛砍就砍,愛吃就吃,跟你有什麼關係?”彥瑩笑眯眯的看着狗蛋,瞧着他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很是開心。
“愛吃就吃?”四斤老太琢磨這話不對,鼻子用力吸了一吸,聞到了屋子裏邊傳出來一股香味兒,臉色瞬間白了一片:“你、你、你竟然把我的羊殺了吃?”
“都說了是我們家的羊。”彥瑩抄着手望着四斤老太直樂:“你們家的羊,不是該在你們家的園子裏頭?”
四斤老太氣得全身直打顫,眼睛四下打量着到處找棍子:“不就只吃了幾根草?肖三花你這個狠心貨!是不是半個月前從山上摔下來把腦袋摔傻了,竟然敢殺我們家的羊?”
“只吃了幾根草?四斤老太你年紀大了老糊塗了?連草和菜都分不出來?”彥瑩將手裏的菜直往四斤老太臉上摔,一點也不含糊,不就是仗着她們家有個親戚在這豫州衙門裏頭做了個主簿?一個不入流的小芝麻官兒,她也扯了虎皮做大旗,我呸!
“你,你,你這個死丫頭!”四斤老太氣得全身都在打哆嗦,一隻手指着彥瑩說不出話來:“竟然敢來頂撞我?吃了雄心豹子膽?老娘實話告訴你,我們家的羊去吃了你們家園子的菜是看得起你們家!你們家都快絕戶了,還在神氣什麼,趕緊去菩薩面前多上兩柱香,讓她生個帶把兒的才好!”
四斤老太滿嘴污言爛語,聽得彥瑩心裏的火陣陣兒的上來了,她惡狠狠的將菜摔在了地上,鼓着眼睛盯住四斤老太:“你快莫要再在這裏嚼舌根子,我都已經跟你說過幾次了,要是你不看好你們家的羊,別怪我不客氣。”
肖老大家屋子外邊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聽着彥瑩聲音似乎比四斤老太還要高,一個個驚訝不已:“肖老大家這三丫頭性格全變了!”
“可不是嗎?以前見着人都不敢開口說多話,現在竟然能和四斤老太對着罵,也不知道在哪裏借了膽兒?”
圍觀的人嘖嘖稱奇:“莫非是上回從山上摔下來把腦子摔壞了?”
腦子摔壞了?彥瑩撇了撇嘴,她的腦子可沒有壞,只是肖家三丫頭已經換了一個人而已,誰還以為她是原先那個肖三花,那便大錯特錯!
四斤老太見彥瑩面不改色,站在自己面前沒有一絲畏懼的神色,四下里又找不到棍子來教訓這個死丫頭,索性攤手攤腳的躺在地上,一邊拍着地,一邊乾嚎了起來:“絕戶偷着殺了我們家的羊喲!鄉里鄉親的,大家給評評理喲!不就是吃了她們家幾棵菜,就把我的羊給殺了喲!”
“誰在那裏亂叫?”一個少女氣沖沖的撥開人群走了過來,橫眉怒對着躺在地上拍手拍腳的四斤老太:“四斤老太,你真是那藤上的老黃瓜,要落攤了還要來逞強!滿口胡嘬些啥子?俺娘肚子裏頭可還有一個呢,憑什麼被你罵作絕戶頭?我可告訴你,要是俺娘這次生的又是個丫頭,我保准去你們家門口罵上三天三夜!”
彥瑩一見那個雙手叉腰的少女,嘴巴樂得撇了撇,肖家二丫頭回來了。
二花在幾個姐妹裏頭是最潑辣不過的,她自小受了肖家村婆娘罵人的熏陶,性子耿直人又聰明,將那些罵人的詞都記得牢牢的,還能自己創新,罵功到了彥瑩只能仰望的份上。
彥瑩聽過好幾次二花跟人罵架,她能一口氣利利索索的罵下去,一口水都不用喝。她最佩服二花的是她可以用很多粗魯的詞語來罵人,有些是彥瑩在前世根本就沒有聽到過的。雖然說有時候聽得臉紅心跳,可彥瑩見二花罵得爽的時候,不由得也要伸出手指頭贊一聲好。
二花這一長串的罵下來,圍觀的村民們不由得紛紛點頭:“四斤老太罵得確實不應該,肖劉氏肚子裏頭還懷着一個,怎麼能罵人家絕戶頭?”
四花從彥瑩身後露了半張臉,朝二花那邊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二姐說得對!”
彥瑩卻是苦笑一聲,這大周朝實在是重男輕女,家中沒有男娃就被罵絕戶,怪不得肖老大要一個接一個的生。難道一定要男娃才能撐門戶?彥瑩有幾分鬱悶,這還不是因為男娃有力氣,能種田!可光只會種田又有什麼用處?發家致富可不是靠死種田來的,怎麼樣也得要想寫活絡路子。前世她可是農學專業的高材生,只要將自己的特長發揮出來,還怕肖老大家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四斤老太這會子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一雙小眼睛冒着凶光望着二花,她這一輩子罵架還少了去,已經是老麻雀一隻了,怎麼會怕二花這隻嫩鳥?再說她實在是心疼家裏這隻羊,那該死的肖三花,竟然敢將她的羊給殺了!
“你說誰是老黃瓜?絕戶還罵錯了?沒有個帶把的,不是絕戶?”四斤老太利索得像只猴子,一躥便蹦到了二花面前,一隻手往二花面門上戳:“你快些叫你爹娘去廟裏燒香,保佑生個帶把的下來,要不是這絕戶的名頭可是背定了!”
二花氣得臉色發紅,呼哧呼哧直喘氣,彥瑩上前一步,將二花扯了回來:“二姐,別搭理她,咱們進去吃羊肉。”
二花瞪大了眼睛望着彥瑩:“真有羊肉吃?”
“真有!”彥瑩笑吟吟的看了一眼急得額頭上汗珠子直冒的四斤老太:“有些人喜歡把羊送過來,我不收着也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