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2)
耕二覺得那份工收入還真是不少。當時,那個畫家在路上叫住自己,說如果能到他家裏的話一個小時給一萬日元。那是個瘦削的老頭兒,家住在吉祥寺附近。老頭兒畫了很多寫生,耕二足足掙了三十六萬日元,卻只是抱着膝蓋坐在那兒而已。最上算的是,老頭兒是個肉食動物,還時不時地請自己吃牛排。十一月。在去打工的電車上,耕二總要睡上半個小時。不分地點、隨處都能入睡可是耕二的拿手好戲。而且,更絕的是他還能夠在要下車的時候及時醒來。耕二對自己的身體有着充分的自信,頭腦就更不必說了。他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沒費什麼勁兒就考上了國立大學。然而,問題卻不在此。“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主。”“一旦決定,就要付諸行動。”在耕二的成長過程中,總是受到父親這樣的教誨。“腦子好使就等於有行動能力。”耕二認定了這個理。晚飯一般在員工休息室吃。在這幢樓里有一家西餐廳,和桌球場同屬於一家公司,那裏提供外賣服務。桌球場平時有六個員工,不論男女,都穿着統一的制服——白襯衫、黑西褲。當時由利看到這身制服還一個勁兒地誇它合身呢。不過,耕二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開始懷疑由利的眼光了。因為他始終確信牛仔服更適合自己。耕二按下記時卡,和負責白天的員工交了班。窗外,對面大樓的霓虹燈在雨中不停地閃爍,顯得更加奪目。接到詩史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五點多了。“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詩史輕聲說,“能出來嗎?”詩史在電話里的聲音總顯得有些不安。“能。”透立刻回答。“太好了!”詩史喜出望外地說,“那就在‘拉芙妮’見面吧。”說完便掛了電話。透手裏拿着聽筒,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真不想讓她這麼快就掛電話。“我那兒有種香皂盒,特別適合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詩史對自己說。“香皂?”“對呀。是我從英國買的,我一直覺得它特別適合男同胞用。雖然我們的客戶大多是女士,不過我還是決定把它擺在貨架上,希望能有人把它當成禮物送給男同胞。它很適合你的。”幾天後郵局把香皂送到了。是乳白色、橢圓形的,並且散發著一種梨的味道。“拉芙妮”的門又大又重,裏面狹長,右側是吧枱。透走進去的時候,詩史已經坐在那兒喝着伏特加了。她喜歡少喝一些烈酒。“晚上好!”詩史半轉過椅子招呼耕二。她上身穿白色粗針毛衣,下身穿灰色的短褲。“總是下雨,都讓人煩了。”詩史說著轉回椅子。透在詩史旁邊坐下,要了啤酒。“還好嗎?”透已經兩星期沒見過詩史了。但他依舊看着前面答道,“還好。”他要全身心地感受身旁這個女人的存在。收到香皂以後的一段時間,透一直沒有接到詩史的電話。“陽子在家嗎?”要是那天她給媽媽打電話的時候媽媽在家,也許現在就不會像這樣和她呆在一起了。“說點兒什麼吧。”詩史說。她那稍顯瘦削的手腕上戴着一塊豪華的勞力士手錶。“說什麼?”“什麼都行。學校里的事情啦、你最近讀的書啦,還有,你現在正在想的事情……。”透喝了一口啤酒,“學校里的事情嘛,我想畢業應該是沒問題的。”“然後就是,校園後面有的地方長着地榆。”“地榆?你喜歡?”“嗯,就算是吧。前幾天我看到的時候,它們已經乾枯了。”“你大學裏的校園很大嗎?”“也不算大。”說完,透又補充道,“不過比高中的時候還是大多了。”“是么。”詩史說著,隨意向擺滿了各種酒的酒櫃看去。“書么,最近沒怎麼讀。”透老老實實地說著,“現在正在想的事情……”透在心裏說:就是想和你一起睡。“正在想的事情呢?”詩史轉過臉來,她臉上的妝非常自然。“我也不知道。”詩史嫣然一笑,“我上小學時的校園後面曾經開着很多繡球花。”“小學?離現在太遠了吧。”詩史微微低着頭,用指尖輕輕地碰着玻璃杯里的冰塊。“大學時候的校園裏都有什麼樣的植物,現在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真是奇怪。”“是不是因為你沒有一個人走過啊?”透回答說,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聲音里透露出的妒嫉,有些不知所措。但詩史好像並沒有注意到,只是坦然承認了。“嗯,也許是吧。”兩個人又各自要了一杯酒,默默地飲着。透在心裏想着,當時那個電話真的是打給媽媽的嗎?“啊,太遺憾了。我現在就在附近,還打算讓她出來一起坐坐,喝點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