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喪父引貪財親戚】

婉潞覺得身子沉重得不得了,眼皮重得活像立刻就能睡着,但事情還沒有結束,她得打起精神料理,聽着婆子們恭敬稟告的聲音,瞧她們也是一副疲累至極的模樣。

足足三天了,家裏上上下下都沒有好好睡過覺,疲累也是正常的,總要過了頭七才能歇一下。

婉潞把對牌批回去,從一旁陪侍着的丫鬟春燕手裏接過盞茶。春燕在打瞌睡,沒注意婉潞接過茶,直到聽到她喝茶的聲音才驚醒叫起來,「姑娘,這茶是冷的,等替你換熱的再喝。」

婉潞早把茶喝乾,雖是冷的,卻讓她精神一振。把茶杯放下,她用手按一按太陽穴,「你也趁空打個盹去,待在這裏也就是守靈,你再陪我熬着,到時就更沒人服侍我了。」

春燕揉一揉眼睛,「不,哪有姑娘在這裏守靈,我們去偷空歇着的理,再說夏妍已經去歇着了,我們倆輪換就好。」雖然這樣說,她還是捂着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剛把手放開,她就看見婉潞打趣的眼神,臉上飛起一抹紅霞。

婉潞示意春燕退下,回事的婆子也都已經離開,她就往旁邊的靈堂去。白日熱鬧的靈堂此時只剩下幾個人,念經的僧人已經去歇息了。

靈位上寫的是爹的名字,下面落的是繼母、她和弟弟的名號。

平太太朱氏懷裏抱着已經睡得昏昏沉沉的續宗,眼裏的淚沒有乾過。

聽到腳步聲,朱氏轉身看見是自己的繼女過來,把兒子放到一邊,輕聲問道:「勞煩大姑娘了。」

婉潞也跪到她旁邊,「太太別這麽說,我是平家女兒,爹的喪事自然是要幫的。」說完這句,兩人都感到無比尷尬,不曉得再說什麽。

婉潞六歲喪母,七歲那年,爹為她娶了這位繼母,八歲的時候添了個弟弟續宗,至今繼母進門八年,四時衣物、丫鬟婆子、一日三餐,包括請來教導的先生綉娘,從來都是不缺的,兩人之間其實不像尋常母女,除了每日晨昏定省與節慶時候會循例說上幾句,別的話也就沒什麽可說的。

偶爾婉潞也會怨,如果娘還活着,一定不會這樣客氣疏遠,而是會親自教她,但隨即她又笑自己想得太多,繼母雖然待她不甚親熱,但也不曾剋扣,閑來時也帶她出門應酬,她身上穿的、頭上戴的,與同齡的人相比也是頭一份的。

年前,繼母還命人把娘當年的嫁妝全都放到她房裏,甚至往裏面又放了一套金頭面、金銀席面各一桌、玉琢的合巹杯一對,還有各種零碎的布料等等,林林總總也有許多,說著等她明年出嫁,好讓她能做人。縱是親娘,也就是做到這樣。

萬事休求全,這是婉潞從小受的教導,她對這個繼母同樣也是客客氣氣,只是爹驟然離世,除了料理喪事,她的心頭開始有了不安,繼母原先對她的情意,說不定就是看在爹的面上,如今爹已經不在了,自己從此成了真正的孤兒,續宗還小,難保繼母不會變臉。

許是離了溫暖的懷抱,續宗覺得睡得不舒服,用手揉揉眼睛張開,看見面前的婉潞,軟軟叫了聲姊姊就偎到她懷裏,「姊姊,方才我夢見爹了,爹還說下次出門會替我帶好玩的回來。」

婉潞雖和繼母生分,但十分疼愛這個小她八歲的弟弟,朱氏也樂得看到他們姊弟親熱。

思及此,婉潞才恍然,繼母對她雖然客氣,但還是包含了一絲慈愛,畢竟,繼母生了孩子就和前妻子女有隔閡的事情她聽過太多。

此時聽到續宗的童言,婉潞的眼睛發酸,用力眨一眨雙眼才柔聲道:「續宗,爹已不在了。」說完,她的心裏酸澀無比,把弟弟緊緊抱住,弟弟在她懷裏不出一聲。

朱氏看看靈前隨同守靈的丫鬟婆子們,熬了這麽幾夜,有幾個也在打瞌睡,小聲對婉潞道:「大姑娘,你先去歇一歇吧,熬了這幾夜,你的眼睛都紅了。」

婉潞看着比平時憔悴很多的繼母,她本就生得好,平時又愛修飾,看上去不過二十齣頭,現在脂粉未施,眼下一大塊黑影,臉上淚痕未乾,頓時像是老了十歲不只。

婉潞輕輕搖頭,「太太,還是您先去歇着吧,我年輕,熬得住。」

朱氏的唇邊突然冒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日後再沒人瞧我的容貌了。」接着,她抬頭看着婉潞,「你不同,你還要嫁人,女子的容貌是極重要的。」

說話的時候,她伸手想摸婉潞的臉,快要觸到時又停住,婉潞能感到她修長手心裏的熱氣,明白她對自己真的已是極好。

自爹去世之後,婉潞心上一直縈繞的那絲不安此時消失不見,方想說話,外面就有腳步聲傳來,走進一個管家娘子。

看着她進來,婉潞才恍然此時已是天光大亮。

管家娘子也顧不上行禮,匆匆道:「太太,大姑娘,趙親家那邊派人來了。」

趙家是婉潞的婆家,平老爺一倒下去就遣人去報信,只是趙家雖在離此兩百來里的京城,算着時日,前日就該到了,今日方到,是有些怠慢了。

朱氏看一眼聽到趙家來人之後明顯有些羞澀的婉潞,問管家娘子,「趙家派來的是誰?快些打掃客房。」

管家娘子雙眉緊蹙,有些不好說來的人是誰。

朱氏是個伶俐的人,只看一眼就明白有異,頭微微一搖,「怎麽,親家老爺沒來?」

管家娘子如實答道:「只來了兩個管家,說事出倉促,侯爺忙於朝事,六爺急着明年的會試,等明日七爺出京便來靈前上香。」管家娘子說一句,朱氏的臉色就白一層,等到說完,朱氏的臉色已白得不像樣了。

婉潞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爹新喪,公公不來還能說是朝事忙碌,連自己丈夫都不來,這對自家真是輕慢到了極點。

管家娘子說完,小心翼翼地問朱氏,「太太,那兩位管家說要進來向老爺磕頭上香,說這是出京前親家老爺吩咐的。」

朱氏壓了又壓,才把心中的怒火壓下去,按說親家這樣輕慢,是不該讓他們進來的,但日後又要仰仗趙家,她剛要說話已經聽到婉潞開口——

「楊嬤嬤,你出去告訴那兩位管家,等明日七爺到了,再到靈前磕頭上香不遲。」

這……楊嬤嬤探究地看向朱氏。

朱氏伸手拉一下婉潞,「大姑娘。」

婉潞也顧不上別的,只看着楊嬤嬤,「還不快出去?」

楊嬤嬤沒等到朱氏別的吩咐,便行禮出去了。

婉潞直到楊嬤嬤的背影消失不見,才覺得身上一片冰涼。

朱氏回身見她渾身都在抖,伸手摸了她身上,冷汗淋淋,連忙扶她坐下,從壺裏倒出杯熱茶遞給她,「大姑娘,世態炎涼,我經過見過的也不少。」

婉潞的手緊緊握住杯子,全身上下只有這杯茶暖和些,她對朱氏的話充耳不聞,朱氏坐到她身邊,見狀沒再說什麽話。

婉潞發了好半晌呆才把已經冷了的茶放下,瞧着朱氏道:「太太,對於他們的輕慢,我也沒什麽,只是在亡人面前,也該收斂着些。」

亡人?

朱氏似被什麽東西打到,有些茫然失措地看着靈堂上,平公孝鋒之位。亡人亡人,從此之後陰陽兩隔。這幾日,她雖忙着料理喪事,但直到此時才彷佛意識到丈夫從此再也不在了,一種無法言語的悲傷湧上心頭,閉上眼,一串淚水從她眼裏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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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小兒媳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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