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在這種氣氛感染下,婉潞的腳步也越來越莊重,隨着大眾來到昭陽宮外。昭陽宮正殿外,已經分成兩列站着來朝賀的命婦。宦官引領婉潞來到她該站立的地方,左邊是威遠侯夫人,右邊是誠遠伯夫人。兩位夫人都和楚夫人的年紀差不多,看見婉潞站到她們中間,威遠侯夫人依舊平靜,誠遠伯夫人的眼裏閃現一絲怒火。
怎麼會站到誠遠伯夫人旁邊?婉潞心裏發出一聲哀嘆。誠遠伯夫人是潘氏的親娘,自己的女婿不能當世子,誠遠伯夫人心裏不恨婉潞才怪。婉潞低頭肅穆而立,偷眼仔細瞧了瞧,這一排站着的都是有爵位的人家,宗室、公主、郡主、縣主、公侯伯的夫人們。
自己一個侯世子的妻子,當然只能站在侯的最後,伯的最前面,對面一排站着的就是各大臣們的妻子,一個個面上的表情都是莊重嚴肅的。
在婉潞打量的時候,人群又微微有騷動,兩位年長的夫人被引到最前面站定。左邊那位是吳王妃,吳王是皇帝的叔公,宗室里年紀最大、輩分最高。右邊那位是宰相夫人,群臣夫人里地位最高的。
等她們兩位站定,廊下的鼓樂才起,蘇總管從殿內走出來,面向外長聲唱道:"娘娘升座。"鼓樂聲中,昭陽宮正殿的門這才打開,命婦們魚貫而入。
雖然已經來過兩次,但這是婉潞第一次進入昭陽宮的正殿。與皇后常起坐的偏殿不同,大殿的佈置要莊嚴地多。上方寶座之上,皇後端坐在那裏,她今日翟服雙佩,鳳冠下的臉十分莊重。兩對鶴形香爐噴着清煙,龍涎香的味道瀰漫在殿內。
命婦們已經在吳王妃和宰相夫人的帶領下舞拜山呼,恭祝皇後娘娘新春大喜。山呼之後,皇后才道平身,命人扶起吳王妃和宰相夫人,請她們到旁邊各自坐下。
鼓樂聲又起,吳王妃和宰相夫人又起身再行恭賀,送上恭賀之禮,皇後點頭問了幾句,讓人賜下回禮。這時才輪到各人依次上前給皇后道賀。跪,興,等輪到婉潞上前道賀的時候,婉潞覺得贊禮的女官嗓子都已啞了。
見到婉潞,皇后微微點頭,含笑道:"你是朝廷命婦,需記得要輔佐你的夫君為朝廷出力。"這話和方才那些人說的套話不大一樣。婉潞感覺後背已經有人盯着自己,脊背處沒來由地有一種熱熱的感覺,重新行禮道:"妾牢記娘娘教誨。"
皇后這才讓她起身,宮女把回禮遞上,婉潞又謝過恩,這才歸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剩下的人依次行禮畢,朝賀告一段落,稍做歇息后,等待皇后賜宴。
眾命婦被宮女引到休息的側殿,婉潞已經覺得自己的內衣已貼在身上,這身本就沉重,再加上走那麼多的路,到現在才能休息一會,出汗的只怕不止自己。
殿內桌上有茶水點心,宮女們請各位寬衣落座,雖說是寬衣,不過就是把頭上的冠子取下,松一松領口的衣衫,誰也不敢真的把外衣脫掉。一杯茶落肚,命婦們開始互相攀談起來。
婉潞對身邊的誠遠伯夫人笑着道:"親家太太好,許多日子不見,親家太太越發硬朗了。"誠遠伯夫人的唇緊緊抿住,看着婉潞一言不發,若不是這是在皇宮裏,還當著這麼多夫人的面,婉潞懷疑誠遠伯夫人下面的動作就是揮一巴掌到自己臉上。
婉潞的笑容依舊沒有變,以幼子承繼爵位,遲早都要面對世家們質疑的眼光。趙大爺爛泥扶不上牆是他的事,嫡長不得繼承這對每個世家來說都是大事,這樣的先例一開,難保沒有別人家能幹的兒子想着走皇帝的道路把爵位繼承過來。
長幼失序這對注重順序的世家們來說,那就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對楚夫人他們還能有些同情,畢竟那是皇帝親自下的聖旨,但對趙思賢夫婦那就說什麼的都有了。
去年是侯府孝期不用出門應酬,現在趙思賢的孝期已滿,總要出門去應酬的,不可能永遠待在侯府不去面對那些非議。看見婉潞面上那坦然的笑容,誠遠伯夫人的唇漸漸鬆開,只是微微點頭沒和婉潞說話,她身邊的威遠侯夫人已經笑着道:"親家太太,我們哪裏比得上陛下親封世子的人來的風光,要怪,就只能怪你家姑奶奶太過寬厚,失了先機。"
這話是明明說給婉潞聽的,誠遠伯夫人的唇又緊緊抿起,對威遠侯夫人道:"是啊,親家太太您是有眼見的,我女兒是個寬厚人,牙不尖嘴不利的,別說做世子夫人,我那幾個外孫到現在都沒有親事呢。"
威遠侯夫人也嘆氣:"是,親家太太,世上總是大小要分開的,哪有小的搶了大的,這叔叔嬸嬸當家,哪會替侄子們尋好親事。"她們一言一語說的熱鬧,完全視婉潞不存在,婉潞笑容沒變:"上個月侄媳婦讓人去府上求親,是為理哥兒求親家太太的侄孫女的,親家太太說您侄孫女年紀太小,不是良配。王親家太太,侄媳婦倒想問一句,當日去求的是林府第十二姑娘,過了年也十五了,和理哥兒只差了四歲,算不上小吧?"
上個月楚夫人想來想去,想起威遠侯府還有位十二姑娘沒定親,自小父母雙亡養在威遠侯夫人那裏,巴巴託了媒婆去求親,本以為一求就來,誰知竟被威遠侯府以年紀相差太大回絕了。楚夫人氣的差點暈過去,這不是明明踩定安侯府一頭?
聽到婉潞提起理哥兒親事,誠遠伯夫人畢竟關心自己的外孫,那眉已經皺起來:"親家,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那外孫雖不能繼承爵位,他小時你也是見過他的,並不是那種頑劣不堪的人,雖讀書平平。這樣出身,只要識的幾個字謀個出身也不是難事,這件婚事你都不許,實在讓人寒心。"
林十二姑娘雖然父母雙亡,長的極為出眾,見她生的出色,威遠侯夫人從小就請來名師教導,務必要讓她有德容言功樣樣具備,日後不能做皇后也要嫁給皇子做王妃,再次也是要嫁到那世家的嫡長,好為威遠侯府添個助力,哪肯讓她順便嫁人?
這樣的打算威遠侯夫人是從沒和人說過,聽到誠遠伯夫人的埋怨,威遠侯夫人不由去瞧婉潞,見她手裏端着茶在喝,已然置身事外,心頭有些火起,但她是圓滑人,已經笑道:"親家,我們是從小就相識的,和你再做一層親家那也是好事,只是我那侄孫女出生時候就有人算過,過早訂婚對她不利,必要過了十六才好定親,我也是心疼她,這才回了親事,不然定安侯府是什麼樣的門第?你的外孫又是什麼出身,我巴還巴不來呢。"
誠遠伯夫人雖也主持中饋,和威遠侯夫人比起來卻是個老實頭,聽了威遠侯夫人這番解釋,也就點頭。接着就對婉潞道:"侄媳婦,我拉下這張老臉來求你,我女兒的身子你是曉得的,只要她閉眼前能見到我那幾個外孫訂婚的訂婚,娶妻的娶妻就好。"
威遠侯夫人在心裏不由罵了誠遠伯夫人幾句,婉潞已經笑了:"親家太太這話就折殺侄媳婦了,理哥兒他們是侯府子孫,侄媳婦怎敢怠慢?"威遠侯夫人對誠遠伯夫人更加鄙視,只是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