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期的春天(二十三)
情人節那頓晚飯,羅如萱也沒吃出味道來。緊接着的周末,她躲到了孫叔叔家。周六是孫叔叔壽辰,高朋滿座,唯獨她在繁華喧笑中獨自落寞,被孫太太盡看在了眼裏。孫太太早將羅如萱看成了親生女兒,便陪她聊家常,談故鄉風物,老一輩人之間的流言蜚語。到了下午,來客出入更頻繁,多半是孫叔叔生意上往來的朋友,羅如萱喜歡熱鬧,但不喜歡應酬,便躲在樓上和孫家的女兒說話。忽然孫太太走上樓來,叫羅如萱和一個人見見面,羅如萱心道:“又來了。”孫家女兒有同齡人的敏感,笑着說:“媽,你還看不出來啊,蘇姍已經有男朋友了,你不要吃力不討好了啦。”孫太太大驚,追問羅如萱真相,無情地觸及了她的心事,她忙說:“沒有的事情……不過阿姨也不要太操心了。”下了樓,只見前面一堵牆移動了過來,虧得孫家寬敞,才沒有鬧出驚天震地的響動。羅如萱仔細一看那人,啞然失笑:來的正是秦瑞家!孫太太見羅如萱笑了,只當她是嫌秦瑞家胖,暗暗責怪她失禮,忙說:“艾瑞克,蘇姍是‘一見你就笑’,她對別的男孩子經常不理不睬的。”秦瑞家雖然關內關外地見過國際級的世面,此刻也不由得顯出了尷尬。秦瑞家過了而立之年,雖然算得事業有成,卻望“妻”興嘆。他玩的朋友花天酒地的居多,但大多都成了家,內有嬌妻,外有野雞,在他看來,方是做上了完全的男人。可惜他沒有嬌妻,只有野雞,一次在“萬花叢”酒樓和兩個“東方風情”玩樂,忽然警察衝進來,於是一點都不好玩了。他是個會算帳的人,那次事故后,痛定思痛,自己正是因為內無嬌妻,才會頻繁光顧風月之所,去得多了,被打擊的機率也自然大了。他因此苦苦尋妻,這也是他隨處都西裝革履的道理。前幾年灣區是IT的天下,書獃子們的黃金年代,休閑裝、棉布褲成了潮流。如今,那些穿休閑裝和棉布褲的dot-comer們都丟了工作,被迫休閑,數着酶爛的股票,也只穿得起棉布褲了,只有他這種商界後起之秀,西裝革履之輩,才永葆青春,讓人肅然起敬。倒不是沒有美女想嫁他,許多女子一看他上下的名牌裝束,立刻傾心了,也不用再過秤看看彼此的斤兩,就準備成交,這樣的女子他可看不上眼,莫說她們動機不純,難得真情,一不小心,只怕家都會被她敗掉。所以他對獨立自強的職業女性最具好感。那次在黃素芬的飯館裏見過羅如萱后,夢了無數回,甚至覺得自己真戀愛了,好久不再去“撒野”。但給她打的電話都沒迴音,過了幾個禮拜,才明白單相思和戀愛可不像假蛇皮包和真蛇皮包,能在賬本上混為一談,於是死了心。他豎著耳朵打聽,聽說華埠商界巨子孫某的一位親戚是個才貌雙全的未婚小姐,正好他父輩和孫某以前有過生意上的往來,他便用了這層關係,巴巴的趕來賀壽,順便一親芳澤,沒料又是這位蘇姍。秦瑞家為了避免鬧起誤會,索性自我打趣道:“不瞞孫太太,我和蘇姍有見過的,聽說在做IT,聰明得不得了的人,不像我,腦滿腸肥的,只知道往錢眼裏鑽。”孫太太愣了一下,心想:“他不是想追蘇姍嗎?怎麼把自己說得那麼難看?”仔細打量他,想像需要多大的錢眼,才夠讓他鑽。羅如萱笑道:“說得好難聽啊,其實我知道,秦先生做什麼事都很用功的。”一語雙關,一邊贊他做生意出色,一邊笑他找女朋友心切。秦瑞家早知道羅如萱對自己無意,他又是精明人,聽出羅如萱有譏笑他的意思,火氣冒上來,不曾控制住,冷冷說:“多謝你誇獎,這樣更顯得我笨了,這麼用功,卻沒有像有些高手那樣,結婚、離婚好幾次,還是那麼討女孩子喜歡。”羅如萱立刻聽出他在講任遠,心裏恨着丁雯,卻不知該怎麼罵秦瑞家,只好再不理睬他,轉身往樓上走。孫太太不知兩個人在打什麼謎語,但也覺出了不對,印證剛才女兒說的話,暗叫不好,忙也撇下來客,跟在羅如萱身後問道:“蘇姍,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