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三:大粽璨璨5
番三:大粽璨璨5
這事兒之後,陸琮便刻意注意了些。行事的時候,他每回都是忍着,不曾再弄進去。他們還年輕,以後想要孩子也成,可妻子就這麼一個,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折騰自己的身子。而且讓她生孩子,得受多少罪啊,就這麼一個小身板,多走幾步路就喊累,因為怕針戳到手指,就不做女紅。
至少陸琮從未見她做過女紅。
有時候,他也想穿妻子親自做的衣裳。有一回,出門打仗,有一個部下嘲笑另一人,說他一個大男人,裏頭的衣裳還綉着花,被嘲笑的那人是個年輕男子,剛成親不久就是從軍了,雖說被嘲笑了,可還是笑着說拿家裏那位沒辦法。回來的時候,陸琮忽然想起這件事情,小別勝新婚了,才摟着妻子嬌軟的身軀,開口道:“璨璨,給我做身寢衣吧?”他對她的針線活不抱有希望,可寢衣穿在裏頭倒是沒關係,反正她做什麼,他就穿什麼。
姜令菀被陸琮折騰的夠嗆,腰都要被他這個莽夫給撞折了,這會兒軟趴趴的窩在他的懷裏,就想睡覺,聽陸琮這般說,便道:“你的寢衣都在柜子裏呢,新做了好幾套,不缺啊。”
可那些,都不是她做的。
陸琮親親她的臉頰,一個大男人,為了一套寢衣,忍不住撒起嬌來:“璨璨,親手給我做,好不好?”
他想要。
姜令菀這才懂了陸琮的意思。
她睜開眼看着陸琮,瞧着他眼睛亮亮的,表情有些孩子氣,遂道:“我女紅拿不出手,而且……我怕疼。”說著,她伸出一雙纖纖玉手給他看。
陸琮眸色一暗,吻着她的雙手道:“那就欠着,以後再說。”
姜令菀點頭,小手抱着他的腰,道:“嗯。”雖是欠着,可心裏卻不打算還。
分離數月的夫妻,本就是乾柴烈火,陸琮忍不住又狠狠折騰了她幾回。
姜令菀哭着求饒,抱怨道:“陸琮,你還有完沒完啊。”
糙漢子就是糙漢子,他自個兒不睡,還不許她睡了。
陸琮眉目含笑,將她帶着哭腔的求饒聲和抱怨聲通通吃下。
沒完呢。
他想讓她知道,他有多想她。
……
之後,薛崢成親。嫁的是比她小三歲的小表弟,唐舉。
姜令菀攜自家夫君出席婚宴,瞧着穿喜袍、唇紅齒白的唐舉,氣質同薛嶸有些相似,反正……怎麼瞧都和薛崢不搭。只是薛崢年紀不小了,且家裏頭催得緊,晉城適齡的男子皆對這位薛崢小霸王敬而遠之,這親事實在是有些困難。
唐舉雖然只有十六,可他的確是真心喜歡這位表姐的。小時候表姐經常護着他,以後,就讓他來護着表姐。
不管怎樣,薛崢成親,姜令菀比自己出嫁那會兒還要開心。
她喝得爛醉,直接被陸琮抱了回去。
晚上,陸琮瞧着她這副醉醺醺的模樣,親自伺候着她,卻見這位小祖宗在他懷裏又哭又笑:“只有崢表姐,從小就對我好,不會在背後說我壞話。我喜歡崢表姐,如果她是個男的,我肯定嫁給她。今兒看她成親,我開心,我開心……”
她雖然出生尊貴,可身邊能交心的,卻少得可憐。
陸琮親親她的臉,含笑道:“幸虧薛崢不是男子。”
姜令菀聽了咯咯直笑,抱着陸琮一通亂親,把陸琮親得心猿意馬。
她醉眼朦朧,笑道:“那我是男的就好了,娶崢表姐當妻子,你當小妾,長得這麼好看,總不能便宜了別人。”她拍拍他的臉,又笑着捏了幾下。
小妾就小妾吧,總歸算是捨不得他。陸琮無奈把人抱上榻,用心的伺候了一番。
夫妻二人,沒有因為成親的時間久了,亦或是沒有子嗣感到疏遠。
陸琮對她的寵愛,不減反增。
至於薛崢,和唐舉成親不久就和離了,雖說是為了唐舉的病情,可唐舉知道后,曾去侯府挽回過薛崢。薛崢沒有答應,不知和唐舉說了什麼,令他放手了。沒過多久,唐家雙親又替兒子安排了一門親事,而薛崢專心練武,不願再嫁。
陸琮一直以為,妻子不願做針線活。直到有一回,他從周季衡的手中,看到了她親手給他綉制的荷包。
周季衡喜歡她,他自然知道。可他這妻子,沒心沒肺的,心裏頭肯定是沒有周季衡的。
可這荷包,確實千真萬切的。
他從周季衡的手裏贏走了荷包。
夫妻之道,不該存着猜疑,陸琮是個直性子,便將這荷包拿給她看。
姜令菀極少做女紅,一瞧這荷包,便認了出來是她送給周季衡的那個。
他見她裝傻充愣,也不繼續說,只纏着她,道:“璨璨,寢衣我不要了,給我做個荷包吧。”
這回姜令菀倒是沒拒絕。
她雖然沒心沒肺,可性子使然,做不得虧心事,覺得這事兒是她虧欠了陸琮,自然心虛的想要補償。
只是,她答應做,卻沒說要立刻做。
陸琮知她做事素來慢吞吞的,也不去催她。有一回知道她在選料子了,從庫中拿了一批寶藍色的錦緞,心裏頭就有些雀躍。他倆的時間還有很多,先前她能為周季衡做荷包,如今,他有一輩子的時間,等着她這個荷包。慢慢來,他不急。
姜令菀不想要孩子,陸琮雖然依她,卻堵不住外人的嘴。
直到那回她被姜令蕙氣得失控,當場打了她一巴掌。
陸琮知道后,耐着性子哄人。
姜令菀已經察覺到了,這會兒陸琮卻什麼都不說,只站在她這邊,她心裏自然是感動的。甚至想……若是要孩子,也不是不行的。
他對她這麼好,她給他生個孩子,也算是小小的回報。
等以後陸琮再出門了,她不用一個人孤孤單單等他,可以和小小粽一起等他。
陸琮自然歡喜,且同她一起努力。
可是連着數月,姜令菀每回都來月事。
陸琮見她露出失望之色,摟着她,安慰一番。只不過平日裏問平安脈的時候,陸琮才讓大夫仔細瞧了瞧。
並非只診妻子一人的,陸琮自己也讓大夫把脈了。
陸琮身強體壯,身體比一般人健康許多,自然無礙,只是姜令菀的身子,卻是個不易受孕的。
陸琮知道后,讓大夫保密,切莫告訴她本人,又讓大夫開方子,好好替妻子調養身體。就算不易受孕,可總是有希望的。至少看着她能為要孩子而努力,陸琮心裏已經很歡喜了。
之後,梁王府梁世子陸禮兒子滿月,姜令菀受邀前去,和夷安縣主一道撞破了陸禮和周琳琅的姦情。
夷安縣主大病,沒幾天就香消玉殞。
此時讓姜令菀恨極了周琳琅。
這件事情,那日雖然只有姜令菀和夷安縣主看見,可夷安縣主的三個哥哥,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細細一查,自然是什麼都查了出來。這霍家三兄弟,念着外甥的面兒上沒要他的命,直接將陸禮狠狠打了一頓,打得活生生去了大半條命,之後下藥弄成不舉,然後把外甥接回了霍家;至於周琳琅,霍家三兄弟可沒有留什麼情面。霍家三兄弟是出了名的妹控,將周琳琅擄來,用了媚葯,扔進了籠子裏,和幾條公狗關在一起,三日後周琳琅奄奄一息,剩下最後一口氣,三兄弟就將人扔進了廢宅的枯井中。
許久,才被衛國公府之人找到了屍體。
姜裕喪妻,萎靡不振了許久。
姜令菀到底在意這個哥哥,前去安慰。
她見哥哥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忍不住將周琳琅和陸禮的事情和他說了。姜裕一聽,雙目赤紅,目眥欲裂的看着她,眉宇間是姜令菀從未見過的寒意:“姜令菀,你到底有沒有心?琳琅都已經死了,你為何還要這般說她。就算……就算她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可我還是愛她。”
這個時候,姜令菀才認識到,這個哥哥,已經不是小時候疼她愛她的哥哥了。
他滿心,都是周琳琅。
姜裕道:“你以為你每回犯了錯,耍耍小聰明,就沒事了嗎?不就仗着我們在意你。璨璨,你當真被陸琮寵得變了性子,再也不是我認識的妹妹了。”
姜令菀沒有再繼續說,心裏難受的厲害,只想快點見到陸琮。
沒有什麼人,會一直一直的縱容她,再愛她的人,也有耐心消耗殆盡的一日。
這世上,也只有陸琮,把所有的耐心都給了她,毫無保留。
比親哥哥更甚。
姜令菀從小就沒心沒肺,能讓她傷心的人,也只有身邊最親近的人。這回,姜裕的一番話,讓一個沒心沒肺的她,坐在馬車裏,哭了整整一路。
她反覆想着哥哥的話,想着這五年來,和陸琮的點點滴滴。
她想見到陸琮。
只是沒想到,會被紀漣漪的人擄走。
當初紀漣漪不過令姜令菀不舒坦了一小會兒功夫,她的確沒將她放在眼裏,可紀漣漪得知,是因為她令姜令菀不悅,陸琮才不念着往日的情分,設計害她,令她名聲盡毀,只能遠嫁。
既然陸琮這麼寶貝她,那她就將她毀了。
姜令菀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而紀漣漪,卻是從小習武、武藝不輸男兒的。
她手裏拿着匕首,一刀一刀將這張清艷絕倫的臉劃得血淋淋。
姜令菀喊疼,拚命掙扎。
紀漣漪是個極端性子,看着她,道:“別叫了。就算現在陸琮來了,她也不會要你。”
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鏡子,給她看她現在的模樣。
姜令菀一雙眼睛先前已經哭腫了,如今看着鏡中的自己,登時驚駭不已。
紀漣漪道:“你瞧瞧,成了這個鬼樣子,我若是你,早就自己去死了。”
也是。
她若是活着,橫豎生不了孩子。陸琮因她和榮王吵架,哥哥心裏也就只有周琳琅,對她這個妹妹失望透頂。
如今,連容貌都毀了,為何還要再拖累陸琮?
她就是懦弱,不想面臨之後得場景。就算陸琮還要她,她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揮霍他對她的寵愛。
姜令菀髮髻已亂,髻上的牡丹金簪落了下來。她側眸,看着金簪。那是陸琮親自給她選的,那時候她就想:這個糙漢子,眼光倒是好了一回。
姜令菀沒有半絲猶豫,拿着簪子狠狠的刺向心口。
很疼,疼得她想快點死。
她沒什麼好的,死了也沒關係。
陸琮這麼年輕,她死了,還可以再娶嘛。
紀漣漪也有些懵了。
她斷斷沒想到,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子,性格居然這麼烈。
等姜令菀閉上眼睛的一剎那,陸琮才找到了人。
他看着妻子,而後才上前,瘋了一般,連着捅了紀漣漪數刀。
“哐當”一聲,沾着鮮血的劍滑落,他顫着手把妻子抱在了懷裏,卻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氣息。她的身子還是軟的、溫的,可再也不會沖他笑、沖他撒嬌。
好端端的人,就這麼沒了。
陸琮抬手撫着她的臉。
雖然已經認不出本來的樣子,可在他的眼裏,卻始終是最美的。他一直都不知道,他為何就看上她了,甚至連好友都問過他,究竟是為什麼。
栽了就是栽了,哪有什麼為什麼?
他可以不要孩子,可以不要她親手為他做什麼,可以不計較她曾經有沒有喜歡過別的男人……他統統都不要了。
她想要什麼,他就給她什麼,只要她開開心心留在他的身邊。
陸琮低頭,看着她手裏握着的金簪。他懂她,懂她有多在意自己這張臉。
陸琮抱着她,喃喃道:“有什麼要緊的?璨璨,我平日裏教你的,你都記到哪裏去了?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他拿過金簪,在自己的臉上狠狠劃了兩道。
陸琮把人抱回了家,在攏玉院,待了整整三日。
之後將妻子放進了準備好的冰棺之中,並未下葬。
陸琮又將先前收養的,一名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將領遺孤收養,改名陸修。
陸琮把陸修帶到了冰棺前,道:“這是你娘親。”
陸修不過五歲,可生得懂事聰慧,不去問他臉上的兩道傷痕是從何而來的,只乖乖巧巧的認爹,然後跪了下來,衝著冰棺里的女子叫了一聲:“娘親。”
陸琮看着裏頭的妻子,道:“璨璨,你看到了嗎?你也是娘親了。以後……可不能比修兒還不懂事。”
她先前見過修兒一面,還是笑吟吟的和他說:“修兒真是可憐,不過小小年紀,還真懂事。今天還請我吃桂花糕了呢。我忍不住吃了兩塊,今兒晚膳要少吃些才好,不然得長肉了。”
她雖然不喜周琳琅,可對姜裕和周琳琅的孩子卻很是疼愛。只是這個小侄兒,終究是聽自己娘親的話,對這位熱情含笑的姑媽不理不睬,甚至出口傷人,罵她不會生。小孩子哪裏懂這些,都不過是大人教的。
那日姜令菀很難受,見了當時還叫衛修的陸修,才在這個可愛懂事孩子的面前,找回了一點寬慰。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玩得很開心。
那時候,陸琮見他們相處愉快,就已經起了收養的念頭。打算再等兩年,就和妻子提一提。
一月後,永安侯府紀氏一門因謀逆罪入獄,承惠帝看在太后的面上,將紀氏一門流放,不料在流放的途中,慘遭殺害,無一生還。太后得到了消息,大病一場。
陸琮親自請命,卸去一切軍務,承惠帝知陸琮喪妻之痛,便恩准他回府,等過段日子,再重新回來。
只是此後的幾年,陸琮再無踏出榮王府半步。
十年後,當時已經是榮王的陸琮病逝。
榮王府的世子陸修,親自送陸琮下葬,並將冰棺之中的母親姜令菀與其合葬。
不過十五歲的少年,已經有其父的風範,小小少年,沉穩內斂。
陸修跪拜雙親墳墓之後,才起身回了榮王府。
爹爹將榮王府教給了他,他務必要擔起這份責任。
只是他忽然想到,那日爹爹臨終前的事情——
陸琮閉上眼睛之前,陸修一直陪在爹爹身邊,見他斷了氣息,手裏捏着的荷包落在了地上。
荷包只綉了一半。可他知道是娘親做的。就一塊兒放了進去,等着娘親,將剩下的一半給爹爹做好。
……
那個寶藍色錦綢荷包,是陸琮自姜令菀走後,才在卧房的衣櫃中找到的。
上頭沾着一點血跡。
他幾乎可以想像她做荷包時不小心戳到指頭的場景。
“……呀,太疼了,還是明兒再做吧。”
那是他在妻子走後,第一回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