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地人返陽
二十一急了。
她怎麼也想到,他會跑到這裏來認罪來了!
二十一忙喊:“且慢、且慢!”
“嗯?”罰惡司長鳴一聲,威嚴怒目像尖銳的錐子一樣,射向二十一。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鬼差壓她上前。
二十一也被推向了孽鏡前,但見孽鏡就成了一面普通的鏡子,她依舊是她。
罰惡司表情肅穆,劍指於她,問道:“何方魂魄,鏡前竟無顯罪責?”
二十一連忙上前,推開那些鬼差,跪在沈墨洲身邊,擁住他,抬眼看堂上判官:“罰惡司在上,女魂乃無弦門下傳人,他、他不歸這陰間地府管。”
罰惡司眯上眼,看了看二十一,又看了看沈墨洲,這才發現異常:“咦?怎地是個人魂到此?”
罰惡司去翻公文。
沈墨洲抬眸看二十一,眼中滿是自責,低聲哂笑道:“女先生,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可惡?”
孽鏡專照清罪孽,清算一生。二十一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自然知道他心善,怕是照完孽鏡,不可抑制的自責。
“不可惡!不可惡!你這輩子沒過完,上面的清算不可作數!”二十一捧着他的臉,看着他,“你是最好的,等我們上去,我們一起,把錯的事糾正就好。”
“嗯……”這或許是二十一對他最溫柔的一次,沈墨洲又怎麼不振奮?
罰惡司興許是翻到了那一頁,將公文重重地一放,沉沉地呼了一口氣,看着底下兩人。
“杭州沈家獨子沈墨洲。”罰惡司陰沉沉地喊。
沈墨洲恭敬回應:“在。”
“你陽壽未盡,又是煞星轉世。雖你已死,但有人相救,特准你還陽而去。但願你重返人間后,能洗心革面,多行善抵過。希望你過廊巷之時,所行之善能引你直往賞善司堂下。”
“是。”
罰惡司瞅了瞅二十一,什麼也沒說,只是喊道:“去,把沈墨洲地魂壓回,交予此女。”
隨即,罰惡司重新翻閱公文,冷冷地說道:“起來罷!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本司懶得與你們這些凡人多做糾纏。”
沈墨洲起身,彎腰扶起二十一。
兩人轉身往外走,堂后鬼差又壓了一人出來。
兩人回頭,看到了另一個沈墨洲。
二十一看看身邊的這個沈墨洲,又看看被鬼差壓着的沈墨洲。
兩個沈墨洲對視,目光隱晦。兩人應是相互之間有感應,知道對方身份。
鬼差鬆開沈墨洲地魂,退去。
地魂沈墨洲大步向前,拉住二十一,將他扯進自己懷中。
“女先生……”
這下好了,人魂沈墨洲目光一沉,又拉着二十一另一個胳膊,喊:“女先生!”
“誒、誒!”二十一夾在兩魂中間,有些無語,“放手!放手!”
兩魂互指,同時出聲,“你先放!”
兩人一愣,又同時回答:“不!你先放!”
二十一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一模一樣、分毫不差,有些哭笑不得:這都是同一個人,到底在爭什麼啊!
“你先!”
“你先!”
兩人竟然在這廟堂之中吵了起來。
堂上罰惡司抬眼,眼神嫌棄,厭惡地說了句:“可惱的凡人。”
隨即,一揮紫袍衣袖,底下三個魂魄倏然騰飛,往上而去。
疾馳、疾馳、再疾馳,然後就是一片默然……
一陣啾啾麻雀聲傳入耳。
二十一忽然感覺身上好像壓了個重物,嘴上好像有什麼涼涼軟軟的東西碰了碰自己唇瓣。
聽覺、觸覺,慢慢傳達到軀體之中。然後……
她睜開眼,刺目的光輝入眼,就看見沈墨洲的臉在自己的上方。
陽光好像給他的臉度了一層金,俊得有些不真實。
活過來了。
“沈墨洲?”二十一睜大了眼,看他。
沈墨洲眼神亮晶晶的,倒映着她的臉,嘴角慢慢地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女先生~”他的聲音依舊低低沉沉,只是那語氣有些怪。
怎麼怪?
二十一皺了皺眉,感覺他像一個在撒嬌的小孩子。
她低頭一看,發現沈墨洲正壓在她身上,嚇了她一跳,雙手抵着他,猛然一推,將他推翻到了床下。
二十一坐了起來,指着他氣呼呼地罵道:“你這臭流氓!”
沈墨洲屁股摔到地上,吃痛悶哼了一聲。他慢慢地抬頭,一雙眼睛純潔無辜地看着二十一,表情慢慢地變得委屈,“好痛……”
二十一瞪着他。
她心中的怨懟與喜悅開始交織糾纏。
她惱他,居然一聲不吭就死掉了。她又開心,最終他還是沒有死。
二十一道行低微,自然不記得陰間那圈兒的事,只是心中有些前所未有的洶湧情緒,讓她莫名想哭。
她眼眶開始發紅,目中盈盈水色蕩漾。
二十一忽然就不敢看沈墨洲,別過眼,衣袖隨意往臉上一抹。她才不想讓沈墨洲又嘲笑她哭鼻子。
沈墨洲看到她好像哭了,慢慢地起身,在她面前虛跪下來,扳正她的臉,低聲輕哄,“不哭、不哭!”
“你走開啦!我不想看到你!”二十一兇巴巴地對他說道,眼裏的淚水卻愈發洶湧。
沈墨洲點點頭,伸手捂住她的雙眼。
二十一眼睛一黑,又惱了,拍開他的手,瞪着他,“你幹嘛!”
沈墨洲認真地看着她,“你不想看到我,可是我想看到你。”他慢慢抬手遮住她的視線,“你看不到我,我可以看到你。”
“……”二十一抽泣一聲,溫情慢慢湧上心頭,忽然就哭不出來了。
從來沒有覺得黑暗也可以這麼溫暖。
二十一雙手搭上沈墨洲肩頭,慢慢地圈住他脖子,抱住了他。
沈墨洲愣了愣,又露出了潔白的笑容,慢慢地站了起來,也伸手圈住了她的腰肢。
“女先生。”
“嗯。”二十一悶悶地應了一聲。
沈墨洲傻乎乎地笑了起來,用頭蹭了蹭她的臉。
“……”
這一動作,讓二十一心中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沈墨洲哪裏不對勁。
她鬆開他,這才想起寒一梔。
“師娘?”二十一環顧屋內,沒有看見人影。她吶然自語道:“走了嗎?”
沈墨洲抓着她的手,往胸前放,“女先生……”
二十一回頭看他,想抽回手,“幹什麼你?”
沈墨洲輕輕皺着眉頭,可憐兮兮地對她說道:“女先生,這裏好痛……痛……”
“是嗎?”二十一摸了摸他胸前,他就輕輕地吸了一口涼氣,表示痛楚。
“我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好痛……”沈墨洲拿着她的手,在整個前半身都晃了一圈。
二十一狐疑地瞅了瞅他,總覺得他哪裏怪怪的,然後轉過身,走到他胸前,掀開他衣襟往裏瞧。
她看到了他胸前結痂的傷口,才想起他把符畫在了身上,應該是這樣才覺得痛。
二十一臉一紅,忽然發現自己的舉動有些不合適,連忙收回手,道:“一點皮肉傷,過段時間就好了。”
“嗯。”沈墨洲乖巧地點頭,又靠近了她一點。
二十一後退兩步,講話有些結巴,“餓、餓了嗎?”
沈墨洲表情一皺,可憐地拉長了聲音:“餓~”
“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二十一轉身往外走。
沈墨洲亦步亦趨。
門一打開,跨出門外,就看到了楚無痕端着吃的正朝這屋走來。
楚無痕眼睛一亮,立刻擴大步伐,“唉喲,姑奶奶,這一天一夜你總算肯出屋了。”
過了一天一夜嗎?
楚無痕還沒走到面前,就看到二十一身後有個人走了出來。他定睛一看——死了的沈墨洲!
“喔!”楚無痕嚇了一跳,險些將手裏的東西打翻,左右搖擺了好一會兒,才穩住自己的手。
“沈老弟!”楚無痕的驚愕變成了喜悅,三兩步到前,將手中早點塞到二十一手中,然後抓着沈墨洲反覆看。“哥、哥這是夜路走多了,大清早就見鬼了嗎?”
楚無痕怎麼都不信啊,明明一個死得不能再死的人,怎麼忽然就活過來了呢?
他看遍沈墨洲全身,然後去捏他的臉,來回揉搓,確認這活人的質感。
“嘿、嘿嘿!”楚無痕傻笑了起來,一臉的不可思議,“妹妹,你可真行!你和急不得到底師從何人,竟然有這般起死回生的能力。”
“……”
沈墨洲臉都被他捏得變形了,一把推開了楚無痕,身體往二十一身上貼,嫌棄地看着楚無痕,撇嘴說道:“討厭!”
二十一聽到這一聲嬌嗔,雙手一抖,猛然意識到一個事實——沈墨洲的天魂還未回體。
也就是說,現在的沈墨洲,是個——傻子。
楚無痕立刻察覺到沈墨洲這語氣有些怪,蹙眉道:“沈老弟,你鬼門關前打個滾,人怎麼這麼矯情了?”
二十一有些驚恐地看了看楚無痕,又看黏着自己的沈墨洲,心中直呼不妙。
她連忙將手中的東西交予楚無痕,轉身拉着沈墨洲的雙手,仔細看沈墨洲的表情,試探着叫道:“沈墨洲?”
沈墨洲聽見她叫他,眼睛就像燈一樣亮了起來,也叫她,“女先生。”
“……”二十一忽然就不知道怎麼說了。
沈墨洲反握住她的手,也學着她的樣子,帶着試探,問道:“你餓不餓?”
“……”
沈墨洲立刻露出了可憐的神色,“我好餓,想吃東西。”
說著,他握着她的手,去揉自己扁扁的肚皮。
“……”完了,真傻了。
寒一梔人呢,不是說好天魂歸她找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