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十四章外祖母來了】
衛蘅當時臉都嚇白了,下意識就看向陸湛,意思是這責任得讓陸湛來負擔,不過逃避和退縮在這一刻都不可能,她側頭就看到了一個穿着灰色僧袍,手裏提着食盒的年輕和尚。
和尚長年茹素,吃齋念佛,一般都顯得比常人年輕一些,是以衛蘅也瞧不出眼前這和尚的年紀,但想來應該不超過二十歲。
陸湛此時已經迎了過去,從那和尚的手裏接過了食盒,單手豎於胸前,道了一句「多謝」。
那年輕和尚抬頭,無意間看到衛蘅也是吃了一驚,眼睛裏有一絲驚艷,瞬間就面紅耳赤地低下頭,快速地轉身走了。
陸湛提着食盒走進竹亭,對着衛蘅道:「為了等你,我連午飯都沒用。」
衛蘅瞪着他。這人腦子是被驢踢了嗎,他們這樣子能見得人嗎?而且還被一個不相識的小和尚看到了。
陸湛替衛蘅也擺了一副碗筷,對衛蘅的惶恐和怒氣並不上心地道:「慧空天生就是個啞巴,所以剛才才沒說話。」
衛蘅氣得無力地看着陸湛。誰問他這個了,不會說話,難道還不會寫字?
「嘗嘗吧,慧空的齋菜可是法慧寺一絕,外頭的人都嘗不到的,他做菜只憑心情。」陸湛將筷子遞到衛蘅的手裏。
桌上擺着三碟菜,一碟百合木耳,一碟菠菜豆腐,和一碟苦瓜,另有一碗白菜湯,清淡到了極致,單看賣相,衛蘅沒有發現這幾個菜有什麽能耐可以當上法慧寺一絕的。
她放下筷子,氣急敗壞地道:「你怎麽……我們……」
難為陸湛居然聽懂了衛蘅的話,可衛蘅越是氣急敗壞,陸湛臉上的笑意就越深。
「吃吧,吃完我再告訴你。」
衛蘅什麽好吃的沒吃過,這會兒卻被陸湛跟哄孩子一樣哄着吃齋菜,她想想就覺得神奇,於是紆尊降貴地夾了一塊豆腐放入嘴裏。
到最後三菜一湯被衛蘅和陸湛瓜分得乾乾凈凈,若非教養使然,衛蘅都想舔盤子了。她還以一種極其幽怨的眼神看着陸湛,彷佛在說,你怎麽也不知道讓着我一點?
人吃飽了,吃好了,脾氣通常會好很多,衛蘅安安靜靜地喝着陸湛給她倒的淡茶。
「慧空是我小時候撿到的孩子,大師一見到他就說他有慧根,慧空也願意跟着他到法慧寺。小時候不懂事,長大了我才明白,大師狡猾得很,這是讓慧空來給他當廚子的。」陸湛笑道。
衛蘅點頭,緣覺大師的確太狡猾了,慧空做的齋菜怎麽說呢,她有些不好形容,只能說原滋原味,卻又醇厚清爽,叫人吃在口裏,四肢百骸都像被滋潤了一般,那種味道真的是誰吃誰知道。
她也聽懂了,陸湛是指慧空和尚是自己人的意思。
「可是……」秘密放在任何人那裏都不安全,她不相信陸湛不懂這個道理。
衛蘅多少有些怨恨自己不矜持,怎麽就順着陸湛由着他鬧了,她雖然想說都是陸湛強迫她的,可是今日又覺得自己如果這樣說真有些理虧,陸湛有些話不是說沒有道理的,她今日來,其實也早就料到少不得要被陸湛輕薄的。
她羞紅了臉,不願意去思考着背後的含意。
「如今有了第三人看見,我也就不用怕你跑了。」陸湛以開玩笑的語氣道。
衛蘅不確定陸湛是不是在開玩笑,可是她實在找不到其他理由來解釋陸湛的這種行為,她定定地看着陸湛,心裏不僅沒覺得感動,只覺得恐懼,陸湛這簡直是要將她死死拽在手裏,容不得她有任何想法的意思。
只可惜物極必反,她上輩子嫁給范用之後雖然在男女之事上受挫,但是無可否認,她在永平侯府說話就是一句落下就有一聲響的,連她婆母說話都沒她管用,里裡外外都是她在照料,如今到陸湛這兒來,她就覺得像是被繩子捆住了手腳一般的難受。
陸湛並沒有察覺到衛蘅的小心思,他給衛蘅的是一片完全被他撐起的天空,而她只需要在地上仰望便可以了。
衛蘅在竹亭里並沒有坐多久就回了禪房,何氏剛好午歇起來,見衛蘅有些悶悶不樂,不由問道:「怎麽了?」
衛蘅搖了搖頭,「大概是困了。」
何氏沒有過多追問,但她明顯感覺女兒有了心事,畢竟這個年紀的小姑娘當然都有點難以啟齒的心事,她也是過來人。
自從陸湛去了寧夏衛之後,衛蘅的生活就平靜了許多,偶爾她也會想起陸湛,不管這個人多霸道、多強橫,可是她覺得自己現在除了嫁給他,大約也不可能嫁給別人了,不然還真是對不起未來的夫君。
只不過她到底是意難平,陸湛從來就沒有問過她究竟願意不願意嫁,彼此也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簡直有些無媒苟合的感覺。
當然,衛蘅自然是不想真落到無媒苟合的地步,既然她的路別人已經替她決定了,她就只能往更好的方向走,是以,她在學業上格外地努力,怎麽樣也得在明年的結業禮上風光一番,不然陸大夫人那邊肯定是不高興的。
衛蘅一邊練字一邊又忍不住想扔掉筆。憑什麽她現在居然要討好陸大夫人?她一想到這一點就心酸,心情不算太好。
幸虧冬天裏,西羌的戰役終於傳回了好消息,靖甯侯世子大敗西羌,斬殺了敵軍首領甲納,不日就要回朝。
靖甯侯府上上下下的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臉上都笑開了花,衛萱更是忍不住落淚,一直抓着衛蘅的手不放。
衛蘅也是高興,見衛萱如此,她不由又想起自己的父親來,跟着哭了好一會兒,兩個小姑娘差點把一直故作堅強的老太太也給弄哭了。
衛蘅這邊還有另一樁喜事,到今年十二月里她就該滿十五歲了,十五及笄,小姑娘就長大了。
遠在杭州的木老太太,也就是衛蘅的外祖母來了信,說是要回京參加衛蘅的及笄禮,這可把何氏和衛蘅高興壞了,衛蘅已經近三年沒見過外祖母了,何氏更是十來年沒見過自己的親娘,這回木老太太趕在年底來京,還可以在京里過年,何氏走起路來都有些飄飄然。
她十分積極地領着兩個兒媳婦還有衛蘅去了金陵巷何家的老宅,指揮着下人將老宅收拾出來,又額外添置了一些新傢具,鋪蓋被籠都是新制的,色色都是按照當初木老太太的喜好佈置的。
跟着木老太太此次上京的還有衛蘅的小舅舅,也就是何斌一家人,此外大舅舅家的兩個表姊也來了。
木老太太她們是十二月初一那日到的,何氏、衛櫟還有衛蘅一起去碼頭接她們。
衛蘅眼力尖,第一個看到何家的船,等老太太她們走出艙門來,衛蘅也是第一個撲到老太太懷裏的。
「外祖母!」
木老太太趕緊抱住衛蘅,嘴裏只親熱地喊着,「珠珠兒,我的乖孫。」
何氏看到木老太太時,滿臉都是淚,木老太太的眼眶也忍不住紅了,何氏輕輕走過去,提起裙子就跪了下去,「娘——」
十來年不見的母女自然有無數的話要說,無數的情要表,可此時都化作了千行淚。
衛蘅的小舅母羅氏趕緊上前一步扶起何氏。「姑奶奶快起來吧,大冬天的跪在地上,仔細膝蓋疼,老太太的眼睛也禁不起流淚。」
木老太太剛才只顧着母女相見的激動,這會兒想起來也趕緊道:「快起來,快起來,你也是做娘的人了,怎麽還這麽讓人操心。」
何氏這才站了起來,同葛氏一左一右扶了老太太上馬車。
衛蘅在杭州時,就同她的小舅母親近,這會兒自然是扶着羅氏的手臂,兩人親親熱熱的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