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粉墨登場
“大仙女，你真好看！”
唐小逑的讚美向來都是如此直接而濃烈。
狐不惑望着鏡子裏的麗人，突生恍然隔世之感，這真的是自己嗎？彷彿前世的某個影像隔着鏡子悄然對峙，換了一身衣服居然就像換了一個靈魂一樣詭異。
都是舞衣惹的禍！
現在這種詭異感透過這身質地絲滑的舞衣貼膚而生，涔涔涼意在後脊蔓延開來，傳至指尖，鬼氣森森。
舞衣通體雪白無瑕，三層白紗錯落有致，兩條長長水袖薄如蟬翼、清靈如梭，裙身綴滿了飄逸的流蘇與輕盈的尾羽，每根尾羽的根部都繫着一個小巧的金色鈴鐺，稍一動作，聲聲清脆，玎璫作響。
狐不惑向來不花太多心思在妝扮上，此番隨意挽着一個靈蛇髮髻，用一根白玉簪固定，除此之外，毫無贅飾，濃鬢如雲，未曾簪住的幾縷髮絲兜住曲線美好的下巴，看上去既婉約又舒爽。
眉未畫，粉未撲，唇未點，只用一隻狼毫蘸着桃花胭脂，在眉心畫了一簇小小的火焰。
此妝，已定。
不得不說林春歸的品味不錯，這身舞衣雖清貴卻未掩住狐不惑的麗色，反而將她的絕世天顏完美襯托，更妙的是，衣服的尺寸也剛剛好，彷彿是有人提前量過一般合身。
狐不惑轉了個身，對着鏡子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在唐小逑失魂丟魄之前戴上了厚重的面紗。
這面紗與舞衣為同款質地，可見準備之人心思細膩。
“以前，我覺得娘是天底下頂好看的人，後來被爹送到了玄冥教，見到了阿黛姐姐，我才知道娘只能算不難看，再後來又見到了大仙女，我就只想說——”
唐小逑兩眼冒着小心心，蹲在狐不惑腳邊，一臉花痴，意猶未盡。
她眼睛像狐狸一樣靈活流轉，等着狐不惑接話，狐不惑也心情很好地配合著道：“什麼？”
“老天爺太偏心了，世上除大仙女之外，原來竟都是醜人！”
狐不惑被她誇張的表情逗樂，淺笑盈盈，滿室芳華。
咚咚咚——
傳來三聲溫和有禮的扣門聲。
“請問姑娘可否收拾停當？”
龍吟峰的嗓音比林春歸多了一分低沉磁性，少了一分如玉質感，卻是一樣的蠱惑人心。
“好了，好了！”
唐小逑最近很高興見到這個溫潤公子，於是興沖沖將門推開，一個着一身藕色長衫的挺拔身姿跳入眼帘，由於隱藏身份的習性已根深蒂固，龍吟峰甚少穿鮮明的顏色，偏愛低調中庸的色調。
奈何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無論什麼衣服上他的身，都是玉山崔嵬、倜儻至極。
況且，但像他這樣光華內蘊之人，即使穿得再不顯眼，放入人群中，仍是可以一眼從中抽離出來，讓人不自覺看上一眼，卻又不敢肆無忌憚地盯着瞧，彷彿多看一眼亦是冒犯。
今日狐不惑比往日更為驚艷，龍吟峰微微訝異，想着一個人居然美到這種程度，也是天理不容。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清凈的宗門待久了，龍吟峰此時竟無端生出類似好景難留的嘆惋心思。
如果可以，他想要這一生將眼前之人妥帖安放，不受世人哪怕一個眼神的玷污。
“龍公子，請吧。”
狐不惑盈盈起身，經過他身邊時微微欠身，低眉一笑，這已算得上是狐大教主的最大禮待了。
龍吟峰迴應一禮，緊隨她身後而行，不知不覺，走成了一個保護者的姿態。
他料想不到這位神秘的舞娘今日打算做什麼，但他已打定主意要護她周全。
門庭之外傳來鑼鼓鞭炮的聲響，賓客陸陸續續趕到，今日只是訂婚，賓客並不算多，但受邀前來無一是天罡盟的重要角色，在江湖上都有響噹噹的名號。
林家堡的待客之人是一個清雋的僧人，佛子的慈悲與入世的練達在他身上共存，名曰九霄，他年歲與林春歸相當，相傳曾是個亦正亦邪的麻煩人物，武藝高強，頭腦一流，被林春歸費心招徠而來，擔任他的侍衛兼管家，不過五年時間，已將林家堡治理得井井有條，也將針對林的若干場刺殺消弭於無形。
“九霄大師，恭喜恭喜！”
九霄笑得有些勉強，這句話聽着像是今天訂親的人是他一般。
一隊齊整的男子牽馬而來，皆是清一色的勁裝打扮，面色顯出與毒物浸淫日久的獨特微黑，正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唐門，為首的中年人是不威而怒的唐氏家主唐止，一左一右是他的兩個弟弟，唐展與唐襲。
嘴中蹦出這句賀喜之詞的正是三兄弟中最不着調也最沒出息的唐襲，他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四處飛着，一眼掃過，已經將已入座的七大門派中容色姣好的女弟子記在心中，盤算着如何一一搭訕。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一道凌厲的鞭子飛來，捲走了毫無防備的唐襲的腰帶，還好唐襲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往下掉的褲子，才不至於當眾出醜，他也不怒，滿臉笑意地瞧着來人。
“火火，不得無禮！”
另一隊奇裝異服的人馬趕到，剛才扔鞭子的人是穿一大紅披風的“紅羅剎”李火火，呵斥之人是她的同胞姐姐“青羅剎”李破甲，李氏姊妹二人同列家主之位，性情一淡一烈，手段一柔一剛，相輔相成，同心同德，近年來，李家在武林中有後來者居上之勢。
“許久未見，火美人還是如此熱情，唐某實在是受寵若驚。”
唐襲非常好脾氣地將地上的腰帶拾起繫上，並將掉落在地的鞭子拍了拍灰，雙手恭敬呈給李火火。
對方美目怒視，惡狠狠搶過鞭子，冷哼一聲，再不理睬。
在座眾人對此倒是見怪不怪，唐襲年少時曾不慎招惹獨自出門歷練的李火火，本該是一段風流佳話，奈何一人多情，一人嗔痴，山盟海誓之後，最終不了了之。
“二位莫惱，今日是盟主大喜，還請給小僧一份薄面，不要傷了和氣。”
九霄上前引領兩路人馬入座，非常恰巧地將其分別分在東首與西首，並讓下人殷切地上了幾碟堅果糕點，其中有合乎唐家口味的辣炒板栗，亦有李氏姊妹喜愛的江南糯米糍。
“王兄還未到嗎？”
唐止環顧一周，沒有發現青城王家的蹤影，眼看吉時快到，實在不像最講究仁信禮義的王家作風。
王家歷來是武林中的奇葩，特立獨行，痴心仕途，這一任的家主乃王奇宗，已官居一方刺史之位。
“王大人昨日便到了，今天一早就出發，幫我家盟主去迎蒼穹派的准夫人了，再一會兒便到。”
九霄一邊很活絡地答道，一邊張羅小婢去請林春歸。
客人們都已粉墨登場，主人哪還有不現身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