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兩周半》20
形勢越來越嚴峻了。按計劃,梁麗茹他們一行從瀘沽湖坐汽車回麗江,要在麗江停留一宿,第二天乘汽車返回大理,然後再從大理坐夜車趕回昆明,從昆明飛回北京。就是說,怎麼來的,再怎麼原路返回。本來是吃過早飯就從瀘沽湖出發趕路。他們團的車爆胎,修好以後,直到下午才走成。氣氛越來越不對。路上車已經很少。怎麼才一轉眼的工夫,形勢就變得這麼快?又是顛過搓板路,又是經過貧瘠山。來時過的那座金沙江的索道橋,也是一片戒嚴景象,橋口設立了檢查站,有好幾個人堵在那裏,戴着大白口罩子,手拿噴霧器。他們攔住車子,讓所有人下車,問這車上拉的哪的人,有沒有人發燒發熱。一聽是北京人,檢查人員立刻顯得緊張,有人記錄車號備案,有人拿起噴壺,往車裏車外猛一陣噴葯。眾人在沒有散盡的消毒藥水味里爬上車,繼續趕路。他們不得不一路把車窗開大,往外放放味。隱約感覺到了形勢的險峻,也隱約感覺到了人們對北京人的歧視,但都沒有說出口,只在心口窩的部位揣着。回到了麗江縣城的入口,又是一個檢查站,幾個檢查人員不僅戴口罩,還都穿着白大褂。問車裏拉的是哪的人,說是北京人。立刻令全體人員下車,又是一通往車上猛勁噴葯、消毒。團里有人想前去打問點什麼,湊近檢查人員設的長條桌,還沒等靠近,桌子後面也是穿得一身白、看不出模樣的人,起身就躲,跟他們的人保持了一段有效的身體距離。想要問話的人訕訕的。上得車后,就有人高聲說:以後走在路上得小心啦!不要獨自亂跑,也不要說自己是北京人,逮着了會往你身上噴葯!眾人笑。這笑里有了許多張皇,無奈,無措,手心裏隱隱冒汗。又到了來時下榻過的麗江那家飯店,一看,冷冷清清,那會兒見的熙熙攘攘的客人早沒了,就連服務員小姐也不知躲到了哪裏。導遊好不容易喊出了前台小姐,向她拿房間牌。小姐全副武裝,捂着大白口罩,還戴着手套,急急的把鑰匙板甩給他們就走。客人們到了房間裏,喊服務員給送水,服務台小姐也是戴着口罩一路小跑過來,扔下暖壺又倉皇小跑而去。最可恨的是餐廳服務員,餐廳小姐本來是把口罩吊在下巴上的,一見他們進來,立即將口罩拉過鼻子掛上耳朵,嚴嚴實實將臉遮上。再一看,來時爆滿的餐廳現在竟然只有他們一個團隊,剩下就是零星散客。掃眉搭眼的吃完一頓飯,各自回房。晚上沒安排什麼集體活動,讓大家休息,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卻幾乎沒人肯呆在房間,就聽走廊里踢踢踏踏,人都在往外去。那些買東西沒買夠的婦女,抓住停留在麗江的最後一晚,沖向古城裏瘋狂收羅搶購。酒店寂靜無聲,梁麗茹和董強突然感到有一種無聲的恐懼。他們雖沒有什麼採購目標,也不願獨自呆在酒店,只好隨大溜,跟着人群湧向麗江古城。十分鐘的步行路,卻幾乎見不到人聲。城裏的喧嘩只不過就在昨天,一轉眼,一切都變了。剛才聽飯店值班經理說,上級剛剛下來通知,今年的五·一長假暫停。雲南旅遊節暫停,不接待任何遊客。尤其不準北京和廣東遊客入內。這是他們第一次確切的聽到官方的對北京人的限定。麗江古城清凈了,是一下子清凈下來的,讓人不適應。有些鋪子已經上了板,關門。開着門的,看店的夥計也有一搭無一搭應付着客人,兩眼卻只顧瞟着電視,電視裏一律播放着防**常識,以及國務院關於五·一長假縮短的通知。店鋪里的一些東西紛紛在減價,老闆說,沒人啦,明天這裏就封城啦。五·一也不讓遊客進,這裏的人全都放假回家。一個長期在新華街開店賣西藏銀飾的小老闆說,古城關門,這是麗江古城開發旅遊以來,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完啦!完啦!生意不好做啦!全是讓**給鬧的。這下子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吶。夜深了,每走過一家鋪子,都能聽到店鋪在他們身後噼里啪啦上板關門的聲音。他們是最後一撥見證麗江古城**之前繁華的人。他們久久在青石板路上游弋,徘徊於四方城的大石橋上,漫步於玉泉河的潺潺流水之間,不肯離去,似乎在這裏能尋找庇護和安全感,也深恐在睡去當中會有什麼不詳的噩夢驚擾。先前梁麗茹還不喜歡它,覺得這個偽傳統的、積木一樣密匝匝搭起無數店鋪的小城,商業化氣息太重。還有那些鋪天蓋地鬧鬧騰騰的人,那些旅遊者和尋夢客,把這裏空氣攪得烏煙瘴氣渾濁不堪。現在,當這一切喧囂都已遠去,古城卻才返樸歸真,露出它原本該有的風貌。這難得的靜寂,與疏朗,撫慰了他們的驚懼,和疲憊。憂心只向夢中去,茶馬古道無纖塵。梁麗茹直到最後匆匆一瞥,在古城裏無目的閒遊的時候,方才愛上了麗江。直到要告別的時候,才明曉了它的好。不是繁華。也不是喧囂。寂靜就是它的好。清潔就是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