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是對我最大的讚美
生我的時候,正好是1968年,我父親覺得非常熱烈的時代就要來了,希望用他自己的孩子來紀念這個時代,所以給我取了一個很有時代感的名字——葛紅兵,我越來越覺得,這個名字給我的暗示很重要,就是信念,要有戰鬥的精神,所以我一直沒有放棄它,我用這個名字直到現在,也將永遠用這個名字。……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是一個激情飛揚的時代,比如我上小學的時候舉着小旗遊行,我印象特別深刻的,對我有啟蒙意義的是什麼呢?第一年,我們遊行“打倒鄧小平”,第二年,我們遊行慶祝鄧小平復出,這種記憶對我影響非常大。……我對語文課本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們的書第一頁是彩色的——《我愛北京**》,第二頁是《南京長江大橋》,我就發誓,我一定要去南京,我要赤腳走在南京的大街上,去長江大橋,站在橋上。……在生活當中我已經漸漸地城市化了,這也是我特別討厭我自己的地方,當然,城市化的過程對我來說是一個着意訓練的過程,大學的時候我是特別自卑的,因為我身上帶着非常沉重的土氣,黝黑的臉龐,因為我特別喜歡夏天在陽光下跑,我喜歡那種激烈的、刺激的陽光,在陽光底下曬得漆黑地去上學。城裏女孩兒的連衣裙盛開在我的夢裏面,使我搖搖欲墜。那個時候我就想,我跟他們是兩個等級的,我要跨越這個等級,唯一能做的就是對我自己進行訓練,我要把我自己訓練成一個比城裏人還城裏人的人,結果矯枉過正。那個時候我講話特別文明,一個髒字都沒有。第二個,我着意訓練我的普通話,那個時候我就說,我希望我是沒有故鄉的,因為每近故鄉我都為我自己感到凄涼,但是,隨着我真正的精神上的成熟,我覺得這個做法是不對的。1991年。連續四年,在大學裏我拿一等獎學金,叫做“優秀三好生”,但是呢,你知道那時候的分配,就是你哪裏來就哪裏去,我們班上有些人成績是很差的,他們很簡單地就分到了南京這個大都市。我剛才說,我崇拜南京,我想去那兒看長江大橋,但是我這個夢想破滅了,我又回到了我的故鄉,我覺得我擺脫不了我的出身,我來自這片田野、這片土地、這裏流着的河流,我永遠是這裏的人,這個時候給我很大的觸動。我寫過一篇散文,叫做《永遠的植物》:我站立在這裏,根須在地上,我永遠不能離開這裏,我其實不是一個動物,動物是有腿的,他可以到有陽光有風的地方去,到高處去,但是,我不是,我是植物,我的生命狀態是這樣子的。從那以後我開始認識到我的出身在我的血液裏面,所以,我的精神那個時候開始回來,回到什麼?回到我出身上來,我說,我永遠是個農民!我堅定了這個東西。我說,我是個農民,叫我農民,這是對我最大的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