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丈夫,他是一個好人,一個手上沾滿血腥,人生寫滿罪惡的好人--這聽上去特別諷刺。也只有她這個在他身邊長大的女人才能明白這種諷刺蘊涵著他多少不為認知的故事。
「晨!」她跪坐在他身側的地毯上,纖細的手撫摸着他根根分明的指骨。「你親自動的手?還當著沫沫的面?」
韓濯晨沒有否認。
「十幾年沒見你發這麼大的火。」這十幾年韓濯晨再生氣,都不會親自動手,最多讓安以風幫他出面教訓教訓惹到他的人。
「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沫沫。」他頓了頓,嘆息:「可惜沫沫不明白。」
「你別急,等沫沫消了氣,我再勸勸她。」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人能讓韓濯晨這個經歷過風雨的男人無可奈何,那也只有他們的寶貝女兒。「我去給你放熱水。你洗個澡放鬆一下吧。」
韓芊蕪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冒着熱氣的水嘩嘩地流淌。
她坐在浴缸邊,試了試水溫,把準備好的鮮奶和精油凝露倒進去。
雖然不贊成韓濯晨的做法,她並想不責怪他什麼,因為她了解他是如何愛沫沫的。
從沫沫出世的第一天,一個小小的嬰兒閉着眼睛大聲地啼哭開始,那張與他有三分相似的臉,便讓他有種前所未有的感動。
那的確不是佔有和依賴,而是另一種感情,真正意義上的父愛……
他告訴她,沫沫是女兒還是兒子並不重要,她是他們的孩子,承載着他們血脈,也見證着他們的愛。
他一生的榮辱,他一世的滄桑,變得微不足道。
他只希望讓沫沫過的開心,健康的成長。
「沫沫和你說什麼?」韓濯晨不知何時走進浴室,問她。
「她求我們別管她和小安的事。」韓芊蕪猶豫了一下,說:「晨,自從認識誠之後,沫沫變了很多……尤其這最近幾個月,她和小安聯繫越來越少,今天晚上小安回英國,她居然跑去酒吧找誠。沫沫會不會……」
韓濯晨揉揉眉心。「這是我最擔心的。」
「如果她真的愛上了蕭誠,你打算怎麼辦?」
「沒辦法!」就連神都無法左右人的感情,他能有什麼辦法。
「晨,蕭誠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聰明人!他被打得半死都不肯求饒,堅持說他真心愛沫沫。」韓濯晨牽動嘴角,淺淺微笑:「如果他說他不愛沫沫,他是為了報復在欺騙沫沫的感情,我不可能這麼輕易放過他。」
她知道,他最恨人欺騙感情,拿感情當作報復的工具……
「可能他是真心的。」
「真心?」看着她純凈的眼睛,微笑着說:「你覺得可能嗎?」
「我都可能愛上你,還有什麼不可能?」
是的,一個女人可以愛上一個殺了她全家的男人,還有什麼樣的愛不可能發生。
然而,像韓芊蕪這樣善良柔軟的女人不多,像韓濯晨一樣讓人痴迷的男人就更少了。
所以,所謂奇迹,意味着不會反覆地出現的事!
蕩漾的水面上倒映出的一張精緻無雙的面容,清澈的眼睛,嫣紅的臉頰,菲薄誘人的唇……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已經不再年輕,而她越來越美麗,越來越有韻味。
韓濯晨從背後抱住她,手臂繞過她纖瘦的腰,一顆顆熟練地解開她的衣扣。順着解開的衣扣,他的手貪戀地伸進她薄薄的洋裝內,感受着充滿彈性的肌膚。
這種時候,只有擁着她溫暖的身體,才能讓他心緒平靜。
薄薄的衣物落下,他緊緊抱着懷中火熱的身體,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吻着他熟悉得每一寸肌膚。
感覺到她的迎合,韓濯晨抱起她,走進卧室,輕輕把她放在床上。
赤裸的肌膚交疊在一起,滑膩的觸覺把激情勾到頂峰。他分開她的腿,緩緩的進入……
儘管已經無數次地佔有過,他仍和當初一樣小心地呵護。
一室放蕩不羈的情,一夜持續不退的欲……
身下的女人越來越軟,細碎的呻吟漸漸濃重,旖旎的光彩流轉在急速晃動的床上。他徹底沉醉了,一雙大手握住她幾乎癱軟的腰身,肆意擁有着他的妻子。
一整夜,海浪在礁石上起起伏伏,沉重的撞擊……
「晨……」她迷亂地呼喚他,粘着汗水的身子挺直,他的愉悅也堆積到了頂點,終於在她身體裏釋放出來,世界爆炸一般,支離破碎。
「晨……」她的呼喚,她的撫摸,讓他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
「芊芊!」他疲憊地趴在她的身上,與她十指緊扣,緩緩地調整呼吸。
她的手與他交握,柔聲說:「我知道你很喜歡小安。可小安再好終究是安以風的兒子,不是我們的。」
「嗯。」
「不如,我再給你生一個兒子吧。」
提起這件事,韓濯晨又想到她難產差點死去的情景,那一刻他真的絕望了,世界彷彿再沒有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了。
「不行!絕對不行!」
他的答案十幾年都沒變,連語氣中的堅決都絲毫沒變。
他何嘗不想要一個兒子……
承繼他的血脈,實現他的夢想!
此刻的安諾寒在澳洲飛往英國的飛機上。他合上雙眼疲憊地倚在座位上,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當他看見沫沫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另一個男人,當他聽見沫沫說出:「我不想!我一點都不想……以前我小,不懂事。現在我長大了,我明白什麼才是我最想要的。」
他很想問問她:
她七歲時,別人都嘲笑她嫁不出去,她為什麼不這麼說?
她對着流星許願的時候為什麼不這麼說?
他在電話里說要娶她的時候,她為什麼不這麼說?
那時候他還不愛沫沫,他可以很坦然地接受。
可現在,他對沫沫不再是單純的親情,她已經佔據了他的全部,這份感情又該何處存放?
他沒有問,因為她是個孩子,小孩子無論做錯了什麼,都是可以原諒的。
是他的錯,是他明知道小孩子的感情不能當真,他還要去相信。
事已至此,他應該尊重沫沫的選擇,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愛人的權力。
他不想勉強沫沫,就想她當年沒有勉強他一樣。然而,他該如何面對家庭的壓力,如何在別人面前裝作無所謂?
他累了,不想去想任何事。
他不記得這種心力交瘁感覺多少年前有過,只記得每次感到心煩意亂時,他都會趴在沙發上理所當然地叫着:「沫沫,過來給我捶捶背!」
沫沫會停下正在做的一切事,跑過來揮舞着她的小拳頭,在他背上賣力地捶着。
她的力氣很小,打在身上軟綿綿的,非常舒服。
這麼多年,她一天天長大,她按摩的手法變的越來越好,可她的力氣從未改變,一直都是那麼軟綿綿的……
人擁有的太多,總忘記自己擁有什麼。
等到有一天,他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人掏空,他才意識到他的心不知道在何時何地遺失了……
是剛剛聽見她用心唱出的那首歌時?
是在昨天那個唇舌相抵的激吻?
是在第一次在機場的離別?
還是,他第一次聽見她的歌聲……
他找不到答案。
也許,在很早很早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