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貞節牌坊(中)(2)
那荷花已經舂了半碗汁子了,還有許多花沒用上,散落在腳下四周。她擱了碗,心滿意足地嘆息一聲,開始細細地染起指甲來。
那刻意而專註的神情,彷彿在完成一件藝術品。染甲的一刻,誰能說她不是幸福而滿足的呢?
然後,她張開五指讓鮮紅的鳳仙汁在陽光下晒乾,同時向指尖輕輕地吹着氣,那撮起的唇豐厚而圓潤,簡直是純稚的。
短衫看着看着,身上就潮起來,忍不住從花叢底下鑽出來,幾乎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直接將荷花扯倒在地,毫無前戲地壓在她身上操作起來。
短衫笑,“你個小妖精,明知道我專門喜歡在花園裏辦事,是到這兒來等着我呢吧?”荷花不答,卻問:“打算怎麼處置我?”
“什麼怎麼處置你?”
“別以為我不知道,鳳琴死得冤,這事兒和你有關係。現在你把她弄死了,打算怎麼對付我呢?”
“怎麼對付你?當然是好好疼你,愛你,寶貝你了。”短衫笑嘻嘻說著,重新又猴上身來。
荷花用力推開,嘆氣說:“我本來是個佃戶的女兒,雖然沒什麼知識,可也知道好女不事二夫的道理。可是現在,不乾不淨,不人不鬼的,老是覺得心裏發慌。二少爺,你給我個準話,如果老爺死了,你肯不肯放我回鄉下去?”
“我怎麼捨得放你走呢?”短衫湊在她的耳邊呼着氣說,“你生是盧家人,死是盧家鬼,我不會放你走的。”荷花心裏一驚,激零零打了個寒顫。
盧四爺躺了幾天,這日晚間,忽然精神起來,讓人扶着,口口聲聲找六姨娘來。
大太太懊惱,雖不敢勸,卻低低嘟噥着說:“剩下半條命了,還惦着那狐狸精。”大夫卻明白就裏,將她拉到一邊委婉地說:“老爺這怕是心愿未了,迴光返照,太太還是準備一下吧。”盧胡氏這才着起忙來,急急找了兒子短衫來佈置。
短衫一拍大腿,說:“原來是這件事,怎麼我竟沒想到呢?”盧胡氏詫異:“什麼事?”短衫
“嘿嘿”一笑:“我爹的兩件心事。”盧胡氏不悅,“都這時候了,你倒笑得出。”說話間,小蛇已經被兩個丫環扶着,搖搖晃晃地來了。
這些日子裏,她飲食俱減,夜無寧覺,連走路的力氣也沒有,遊魂一般,見到四爺,只如沒看見,口中喃喃着,反反覆復只是一句話:“長衫,我跟你走。”四爺看着小蛇,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小女子已經如此頹廢蒼白,卻仍然讓他感覺到一種驚心動魄的艷麗。
她的眉眼並不見得多麼秀美,身體也早已為自己所熟悉,便是那對最讓人叫絕的玲瓏小腳,亦是玩弄了百千萬回,不復新鮮,卻為什麼,仍然叫他不能釋懷呢?
到底是種什麼力量,使他們盧府上下,父子三人,都對這個女子頂禮膜拜,為之傾倒?
然而,就是這個女子,口口聲聲地念着
“我是長衫的?耍乙退黃鸌摺保庹媸遣豢扇乃?這個女子,自己娶進門來已經近兩年了,卻從來沒有真正得到過她。既沒有得到她的身子,更沒有得到她的心。現在,他的日子不長了。他死之後,這女子不會為他守節的。她心裏夢裏,都沒有他這個名義上的丈夫。這件事,就是想一想也要讓他火冒三丈。不,不可以!不管死活,他絕不會放過這個百里挑一選進府里的六姨娘。就算死,她也必須做他永遠的六姨娘!四爺想着,親手倒了一杯酒遞給小蛇:“喝了吧。”小蛇並不問為什麼,接過來一飲而盡。
四爺再倒,她便再喝。臉漸漸地紅了,現出罕見的血色,但很快又變得更加慘白。
她的眼神漸漸迷離,嘴角滲出血沫來。她說:“酒里有毒……”四爺嘿嘿地笑了,忽然撲上來抱住她拚命親吻起來。
小蛇努力要躲開,卻使不出力氣來,只哀哀地瞪着他,無限怨楚。然而因了她削尖的臉龐,益顯得眼睛大大,眸子漆黑,便是怨楚,也是動人的。
大黑狗忽然吠了一聲。小蛇拼力一掙,眼中最後的神采也散了。一滴淚凝結在她的眼角,在眼光散去的一剎那,四爺依稀看到她似乎笑了一笑,平靜的殉道般的一種笑容。
同時他聽見她說:“好了,長衫,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