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朱壽笑了,「那你小心點。」
唐景玉回他一笑,瞅瞅院子門口,替朱壽解憂,「三郎你去看老師父們做燈吧,這邊不好玩。」她看出來了,朱壽一心想幹活呢,只是不懂如何拒絕而已。
不能自己分竹篾,庄讓確實玩夠了,拍拍屁股站了起來,熟門熟路往制燈房那邊去了。
庄樂沒有跟着,端着小板凳坐在一旁,看唐景玉他們幹活,敬佩道:「玉姊姊你真能幹。」
唐景玉有自知之明,尷尬道:「快別誇我了,你看朱壽動作多快,我分一根他能分三根。」她練得晚,力氣也小,再加上心中忌憚上次受傷之事,破篾時小心翼翼的,不敢輕易放快速度。
庄樂便將目光投向了朱壽。
干這種粗活,朱壽換了身跟夥計們一樣的粗布衣裳,但他向來喜歡乾凈,髮髻梳得一絲不苟,仰頭檢查竹篾時,鳳眼微微眯起,低頭時長長的眼睫垂下,心無旁騖,專註認真。
或許是人生得好看,庄樂忍不住看呆了,她見過宋殊做燈籠的,總覺得朱壽舉手投足像極了二叔,都特別好看,只是朱壽顯然又比二叔更平易近人。
「朱大哥你怎麽了?」見朱壽突然皺眉看手指,庄樂不由一陣擔心。
「又扎刺了。」朱壽很是無奈地道,放下收拾了一半的竹節跟篾刀,試着把刺拔出來。
唐景玉聽到動靜扭頭看他,「自己能弄出來嗎?」
朱壽過了會兒才悶悶道:「大的弄出來了,還有根小的,捏不到。」
「我幫朱大哥拔刺吧,我指甲長。」短暫遲疑,庄樂小步走到他跟前,臉有點紅。
朱壽沒看她,繞過她走到唐景玉身邊,蹲下去把手伸到唐景玉面前,「唐五你幫我。」
庄樂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復自然,重新坐到小板凳上,擔憂地旁觀。
唐景玉聽王叔說過,朱壽很念舊,信任一個人後,那麽無論他出了什麽事都會先找那個人,後來相處唐景玉發現朱壽確實如此,比如當初大家一起吃飯時,朱壽嘴裏扎魚刺了,他會先求她幫忙,宋殊讓楊昌幫他他還委屈呢。
因此現在朱壽無視庄樂的好意來尋她,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
只是她想到了宋殊,那人向來反對她跟朱壽有身體碰觸的。
「唐五,你快點幫我啊。」她在那兒猶豫,朱壽困惑了,小聲提醒她。
對上他澄澈信賴的鳳眼,唐景玉怎麽也沒法拒絕,反正宋殊不在,不讓他知道就好了。放下手裏的東西,唐景玉低頭幫朱壽找刺。
「好了,你小心點,再扎刺我不管你了。」鬆開手,唐景玉好心警告道。
「嗯。」朱壽開心應下,起身走開。
唐景玉笑着看他,等朱壽回到座位上,她移開視線時才震驚發現院門口那邊多了一道頎長身影。
隔了那麽遠,宋殊眼裏的冷卻毫不受影響,看得她心尖發顫,除了害怕,又多了點旁的什麽。
宋殊過來後什麽都沒說,看看幾人做活分別提點幾句,對庄樂道:「走吧,我讓人送你們回去。」
他看起來跟往常無異,但庄樂就是覺得現在的二叔很不高興,因此也不敢撒嬌求宋殊讓她多待會兒,乖乖跟着他走了。
唐景玉悄悄目送宋殊,一直到走出院門口,宋殊都沒有看她一眼。
是生氣到不願再理睬她了嗎?不知為何,這樣冷漠的宋殊,比皺眉訓她的宋殊更讓她膽寒。
唐景玉並不後悔幫了朱壽,只是她怕宋殊真的再也不理她了,接下來沒敢再分神,收拾好三根竹節就趕緊回了後院,躲在屋裏尋思如何道歉。
然而宋殊沒給她道歉的機會,他晚飯是在外面用的,知夏沒在鶴竹堂找到人,去前面找錢進,錢進不在只好找錢伯,這才得知宋殊領着錢進去赴宴了。
唐景玉聽知夏說完,有點失落,但也只能等明天再開口。
第二天早上,唐景玉起來得比平時早一些,聽說宋殊過來了,她莫名鬆了口氣,雖然昨晚宋殊不是無故沒來後院,她還是隱隱擔心宋殊不願跟她一起用飯了。
收拾收拾,唐景玉飛快去了堂屋,宋殊正好在喝茶。
唐景玉瞄他兩眼,看不出喜怒,惴惴在他下首坐下,等丫鬟們離開後低頭道:「掌柜,昨天是我不好,朱壽求我幫忙,我一時擔心,忘了你的囑咐,以後絕不會再犯了。」
宋殊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稍縱即逝。「那是你的事,你喜歡如何便如何,不用跟我道歉。吃飯吧。」冷聲說完,他自顧自用起飯來。
唐景玉臉上火辣辣的。
如果不是他一直都管她,她何必為這種並不算什麽錯的事情賠罪?現在她道歉了,他居然說與他無關。
胸口翻湧着陌生的感覺,有點委屈、有點生氣還有點發酸,唐景玉盯着面前的粥碗,很快又平復了。
生什麽氣啊,她該高興才是,宋殊這樣說最好,以後她想做什麽也沒人管她了。
默默吃完早飯,唐景玉帶上畫筆畫紙去了制燈房,宋殊指點楊昌的時候,她沒再看宋殊,畫完畫後無聊地四處打量,看到朱壽身上的粗布衣裳,突然想起一事,小聲喚他,「對了朱壽,上次不是說要把你那些不能穿的好衣裳賣了嗎?一會兒下課,咱們就去成衣鋪子看看吧,順道就在外面用飯了。」
她不提,朱壽也忘了那事,聞言點點頭,「好啊。」約定好了,他回頭繼續作畫。
唐景玉仰着脖子掃了前面一眼,宋殊正在低聲說話,彷佛並沒聽到她跟朱壽的低語。
唐景玉先是一陣憋悶,跟着又賭氣地敲敲腦袋,她跟宋殊示什麽威啊,本來就是她自己的事情。
散了課,唐景玉讓朱壽回房拿東西,她去後院換身衣裳,到了約定的地方,只見朱壽雙手空空站在那兒。
「衣裳呢?」唐景玉困惑地問。
朱壽挺高興的,「剛剛錢進看見我了,知道咱們要賣衣裳,他說他正好要出門一趟,願意順路幫我,我就把包裹給他了。對了,劉師父叫我有事,那我先走了啊,你也回去吧。」說完不等唐景玉有所表示就快步跑了,生怕讓劉師父等。
唐景玉咬唇,獃獃地站了會兒,猛地轉身,狠狠瞪着鶴竹堂的方向。
這事要不是宋殊做的,她就不姓唐!
越想越氣,唐景玉看看身上的男裝,依然朝外面走去。宋殊不樂意她做的事情多了,現在她就去外面逛,看宋殊又能如何。
「姑娘,姑娘你去哪啊。」還沒走幾步,知夏和品冬火急火燎追了出來,「姑娘,老夫人說了不許你單獨出門,姑娘怎麽騙我們說要跟公子一起出去呢?萬一姑娘在外面出了什麽事,我們該怎麽跟老夫人交代啊!」
唐景玉真是要吐血了!撇開兩個丫鬟,她直奔鶴竹堂而去。
書房、制燈房都沒找到人,她就去宋殊房間找,堂屋裏沒有,唐景玉一甩帘子進了東側間,就見宋殊站在窗前持筆寫字呢,優哉游哉跟沒事人一樣。
「你不是說我的事情與你無關嗎?那你為何還要管我!」唐景玉氣壞了,膽子也大了,一把將鋪在桌子上的宣紙扯了過來。
宋殊皺眉,側頭看她,「我何時管你了?」
「我跟朱壽要去賣衣裳,你讓錢進多管什麽閑事?還有那個劉師父,你敢說不是你讓他喊走朱壽的?甚至是知夏跟品冬,難道不是你通知她們我要出門的?」唐景玉連珠炮般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