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回憶錄?莫無敵
火靜靜的燃燒着,溫暖傳遞到了房間的每個角落,灰濛濛的天上像是下起了冰雹,砸的地面噠噠作響。
遠處似乎有人低聲哼唱着簡單的歌謠,聲音很輕,縈繞在莫無敵耳邊,像是被火焰燎成了煙。
他跪坐在房間裏微微低着頭,如一座雕塑,似乎在傾聽什麼,臉上掛上了笑容。
……
莫無敵不認為自己是個笨蛋,雖然從小到大他都是這麼被叫着過來的,但他依舊不認為自己是個笨蛋。
小時候的他覺得自己只是有點特殊而已,畢竟身邊都是奇奇怪怪的小朋友,作為一個喜歡用拳頭講道理的小朋友他確實只能算是有那麼一點點特殊。
但長大后就不一樣了,出生在一個正常人家庭,上過一個正常的學,還踏入了一個正常的社會,他身邊有太多太多的正常,這樣的正常多到已經足夠讓他深刻的了解到了自己到底有多麼的不正常,或者說在日常生活中有多麼的不協調。
他努力的學習,可學習從來沒好過;他努力的工作,可每次都能把事情搞砸;他報了語言培訓班,出來之後依舊連一篇演講稿都念不對;他最後去發傳單,結果把傳單塞人家手裏面人家都不要……
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但不是個loser,他已經很努力了,只可惜他是個笨蛋。
從小到大,他唯一能做好的一件事,大概就只有健身了,這從他日益健壯的身體就能看出來。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
把肌肉練滿了腦子,就能變得聰明嗎?
當然不能變得聰明,就算他把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連成了肌肉,他也僅僅是塊健壯的肌肉而已,他和聰明永遠都沾不上邊,一輩子都沾不上邊。
不過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很少有人再說他笨了,所有人在看到他的同時都會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膽子和他的肌肉差了多少斤,如果他的眼神再更有殺氣一點,那些人大概連掂量的膽子都不會有。
這是一個很有開拓性的發現,當明白了這一點后,他發現灰濛濛的生活中似乎終於有了一個他能點亮的生存技能。
於是從那時起,他的眼神開始變得兇惡,身材開始變得越來越高大健壯,走路的姿勢也從一隻夾着尾巴走路的野狗變成了一隻巡視領地的老虎!
……終於沒有人說他是個笨蛋了,可他明白,這並不代表他真的不是個笨蛋了。
一切似乎都和小時候反了過來,
以前是所有人都說他是個笨蛋,但他不認為自己笨,現在,則是沒有人再說他是個笨蛋,但他知道自己就是個笨蛋!
這些事他不會說出來,他高大威猛的外表足以震懾一切宵小,雖然也會給他帶來很多麻煩,但基本上一直生活在麻煩中的他並不在乎。
日常生活中的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勇猛果敢,又是那麼的無堅不摧,彷彿沒有什麼東西有資格擋在他的面前。
但只有他知道,他始終是脆弱的,就像用稻草塞滿的盔甲,有一條叫做“笨蛋”的蛀蟲住在他心中,在一點一點將他啃食乾淨!
但事情終究是發生了改變,
具體是什麼時候呢?
恩……大概是那天吧……
記得那個時候他還叫做莫雨辰來着?
作為一個五大三粗的笨蛋,他其實有着一個許多男人都不會有的愛好——逛街!
這樣一個對大多數男人來說都很奇怪的愛好放在他這個奇怪的人身上,就跟貓喜歡鑽紙袋一樣奇怪。
但事實卻就是這樣的,他不僅喜歡逛街,而且是每個星期都固定要逛一次。
不過幾乎沒有人知道,對於逛街這件事本身莫無敵其實是很討厭的,他覺得有那麼點時間浪費,還不如找個健身房練練肌肉來得划算。
而他之所以會堅持每個星期都逛一次街的原因,是因為一個朋友!
對你沒看錯,是“朋友”,不是啞鈴,不是推胸訓練器,不是水阻划船器也不是其他什麼鬼的東西!
是“朋!友!”……
對,笨蛋,也是有朋友的!
而且還是個異性朋友。
這大概是莫雨辰這輩子最自豪的一件事了——他有一個朋友,一個真正的朋友!
至於朋友是什麼性別,這個並不是一個笨蛋該關心的事情。
女孩叫做符小迪,是莫雨辰在醫院認識的。
那時莫雨辰的一身肌肉還沒練起來,每天的生活都徘徊在被人欺負和找上門去欺負回來之間。
在某一次的一挑三中,他終於被某個惱羞成怒的傢伙一鋼管掄到了手臂上,雖然他最後還是揍翻了所有人,但也因為骨折住進了醫院。
他就是在那裏認識了符小迪——一個剛經歷了車禍,雙腿齊斷的女孩。
具體是如何認識的,並沒有什麼講述的價值,畢竟作為一個笨蛋,莫雨辰的交友經歷充滿了隨機性,隨機選擇和隨即夭折都在其中,這一次也不例外。
而符小迪大概也沒想到會這樣,原本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普通的長相,普通的成績,普通的生活……直到這一次車禍讓她變得不普通起來,她經歷了一系列不普通的事情——瀕死,截肢,和坐上了輪椅,這些不普通的事最終彙集到一起,就交到了莫雨辰這個超級不普通的朋友。
這真是一個不普通(欠揍)的朋友……
每一次符小迪將書砸到莫雨辰臉上時腦海裏面都會想到這句話,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多少次已經數不清了,但她終歸沒有像那個笨蛋的其他朋友一樣離他而去。
她覺得這個傢伙應該是孤獨的,雖然他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什麼都不在乎,但她還是覺得這個傢伙心中應該住着個孤獨的小孩,平時沒有人能看見他,因為被他藏起來了。
這樣的朋友關係一直持續了許多年。
一腳踩入一個笨蛋生活中的她終於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命運的坎坷。
她曾數次不遠千里的從另一個城市趕過來,就為了給這個再一次被趕出家門,但是走的時候忘了帶身份證和錢,結果只能和流浪漢分半張紙板睡的傢伙送救濟糧。
也曾數次回到那個給她帶來了痛苦回憶的醫院,只為了給這個再一次住進醫院卻無人照顧的笨蛋送水果。
在這期間,她教會了這個笨蛋“上帝為你關上一道門,同時為你打開一道窗”的道理,也教會了他“男人一生中所要面對的那麼幾個時候”(簡稱:該認慫就認慫。)
當然,最讓她有成就感的,還是她給這個笨蛋辦了張健身卡……這從莫雨辰越來越健美的身材就能看出來,從那以後這個傢伙的生活似乎終於靠近了正常。
但這只是符小迪一個人的看法,對莫雨辰來說生活最大的變化大概還是這個闖入了他生活的女孩。
女孩不是重點,闖入才是。
畢竟能闖入他的生活,並且沒被他掀起的波瀾捲走的,也就只有這麼一個了。
為此,他專門買了一本《如何與朋友相處的50個細節》。
為此,他專門學會了逛街……
......
當推着符小迪的輪椅走在這個珠寶店裏時,莫雨辰其實是很無聊的。
一路上他都像一隻被打折了脖子的雞一樣垂着腦袋,有氣無力的應和着符小迪的話,看得符小迪掩嘴直笑,但依舊沒有放過他的想法。
很難想像一個一米九幾的肌肉壯漢被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訓得服服帖帖的場景。
但當這個場景真正出現時,你又會發現這幅畫面其實出乎意料的和諧。
當然,莫雨辰肯定不是這麼想的。
雖然他按照書上說的照顧了朋友的想法,但他並沒有感受到快樂,他很無聊,無聊得想要原地趴下來做300個掌上壓來提提神。
他覺得生活不應該是這樣平淡的,應該多一點刺激和挑戰,起碼得讓人無時無刻都處在熱血沸騰的狀態中才行。
大概是上帝那天忘了戴耳塞,終於一不小心聽到了他的心聲,沒過多久,他想要的刺激就來了......
一幫歹徒搶劫了珠寶店!
......這樣說可能不準確,確切的說是一幫搶了銀行但是被警察追得走投無路的歹徒被迫劫持了珠寶店裏的人作為人質來和外面的警察鬥智斗勇!
對,就是這麼科幻,就是這麼倒霉。
當那群歹徒抽出搶來威脅眾人抱頭蹲下,並且隨手殺了個嚇得哇哇大叫的大媽的時候,莫雨辰其實就已經在擼袖子了。
要說他是一個多麼正義的人,其實也不見得,作為一個所思所想總和常人有些差異的笨蛋,他腦海中的正義和邪惡界限並不是那麼清晰,有時候甚至可以說是一團糟!
他之所以在捲袖子,非要解釋的話......只是為了湊熱鬧而已......
是的,湊熱鬧!這就是他腦海中關於湊熱鬧的定義!
但他最終還是沒能如願以償。
他被拉住了,身後的符小迪兩隻手緊緊的攥住他的衣服,抿着嘴唇看着他,使勁的搖着頭,看那樣子要是他再敢往前走一步這個姑娘就要哭出來了。
所以莫雨辰停了下來,“不要讓朋友傷心”,他在書上學過這句話。
但他並不開心,心裏想着這傢伙原來也有虛偽的一面,以前不是一直在教他做一個正義的人嗎?現在他要去做了,反倒把他攔下來了。
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學着周圍的普通人蹲了下來。
“朋友說什麼就要做什麼(要在乎朋友的意見)......”他記得那本書上似乎說過這句話,於是他打算忍一忍。
但他還是被發現了......
沒辦法,接近兩米,身材強壯的他,就算蹲下來也是鶴立雞群!
那一身健壯的肌肉,讓所有看到他的劫匪都不由的咽了口唾沫。
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很快做出了決定。
三隻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莫雨辰!
咚!
扳機還沒來得及扣下,莫雨辰只感覺後腦勺一疼,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他身後,柔柔弱弱的符小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將旁邊柜子裏那塊翡翠原石拿在了手中。
她看着幾名歹徒,顫抖着嘴唇勉強露出了個笑容,鬆開手,原石啪嗒一聲在地上碎成了兩半。
......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莫雨辰自然是無法知曉,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渾身赤裸的被綁在一根樹榦上,架在一個巨大的火堆上被當成了燒烤,他的身邊站滿了妖怪,一隻巨大的熊瞎子時不時還來給他身上抹點油,撒上孜然......
這個夢直接把他給嚇醒了!
開什麼玩笑?他烤肉從來不放孜然的好吧!
他一下子坐起來,看到了正一邊拿手推他,一邊哭的稀里嘩啦的符小迪。
這一覺睡得太沉了,符小迪那小貓撓人(和他比起來)一般的力氣愣是沒把他推醒!
當時莫雨辰就怒了!
他一把抓住符小迪的手,問她是誰欺負了她?他現在就要去揍人!
開玩笑呢?趁他睡覺就敢欺負他朋友!當他莫雨辰不存在啊!
不知是戳中了符小迪什麼笑點,臉上還留着淚水符小迪破涕而笑,但並沒有笑多久,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危急事,她的神色又立刻焦急了起來。
她拉着莫雨辰的手,指着一個方向大聲的跟他說,如果清醒就趕快去救人,那裏有個孩子被困在裏面了!
直到這時,腦子還有點迷糊的莫雨辰才反應過來,不知什麼時候起,周圍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
而他,也已經不在了一樓!
周圍傳來槍聲,似乎之前的歹徒已經和警察對上了,為了封鎖其他出口,這些喪心病狂的傢伙點燃了整棟樓!
莫雨辰二話不說,就準備將符小迪抱起先送出去,但符小迪怎麼會看不出這個笨蛋的想法,拿手啪啪啪的敲着他的腦袋,讓他趕緊去將其他地方的人救出去!
畢竟這堆人裏面,要說誰現在最有能力救人,那非莫雨辰莫屬了。
其他的人,逃的逃,死的死,剩下的老弱病殘除瞭望着火焰漸漸將出口封鎖,什麼也辦不到。
最後莫雨辰還是乖乖聽了符小迪的話,這個女孩就像他天生的剋星,總能讓他去做一些違背他意願的事情。
人一個一個被送出,強壯的莫雨辰這一刻如一頭不知疲倦的公牛,完全不給那些絕望的傢伙一點反應的時間,一手一個拿濕窗帘裹上,扛在肩上就沖了出去,等那些人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坐在了樓外的大街上,而莫雨辰又一次沖入了火中。
......最後一個,莫無敵心中數着,最後一個終於救出來了,他終於可以將那個固執的姑娘救出來了。
“女人就是麻煩!”他心裏想着。
但他被攔了下來,終於反應過來的消防隊員衝過來將他攔住,告訴他不能再進去了,火勢已經很大了,再進去可能就出不來了!
但消防員怎麼可能是這個笨蛋的對手,莫雨辰一把將這個同樣灰頭土臉的人推開,對他說,滾開!別擋他的道!
然後再一次沖入了樓中。
火焰真的很大了。
他的皮膚被燒焦,全身的毛髮被燒光,濃重的二氧化碳嗆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向前,因為裏面還有個固執的姑娘在等着他。
就像在玩拯救公主的遊戲,勇士要突破一層一層的關卡才能救出公主。
現在他已經到了最後一層關卡,但......門打不開了......
那扇唯一通向房間的門被人從裏面反鎖了......
公主不想見他,並將他鎖在了門外。
莫雨辰狠狠的撞在門上,但除了聲勢浩大以外,什麼用都沒有。
這要是換在平常這扇門早就被撞開了,但此時不一樣,他終究不是不知疲倦的公牛,在這樣高溫的環境下高負荷運動了那麼久,他也累了。
逐漸稀薄的氧氣讓他逐漸感受到了拳頭上的無力,再不走,他可能就永遠走不了了......
撞門的聲音停下,靠在門邊的女孩露出了個疲倦的笑容。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她更了解這個笨蛋了,她知道這個笨蛋一定會來救她,她很開心,但她仔細觀察過,這個笨蛋的體力已經撐不住了,再扛上她兩個人都得死。
只死一個就夠了,她心裏想着,但隨之又有些擔心,沒了她在身邊,那個笨蛋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嘩啦!
一片憂愁中,窗戶碎了,一道壯碩的身影從外面撞了進來。
——她不用擔心了,這個笨蛋還是進來了,淚水忍不住的涌了出來。
莫雨辰帶着勝利的笑容向她走來,但沒走兩步就腿一軟倒在了地上——勇士終於突破了最後的關卡,但計算失誤,沒血了......
再一次爬起來,莫雨辰步走到符小迪身邊坐下。
“沒力氣了”他有些尷尬,覺得讓自己這樣的男人承認沒有力氣真是一件很丟臉的事。
符小迪將臉上的淚水擦乾,向他伸出雙手:“抱我!”
莫雨辰心想這姑娘是存心想讓我出醜吧,雖然少了兩隻腿,但她那體重可不比健身房裏的杠鈴輕!都說了沒力氣了還讓他舉!
但想了想周圍已經沒沒了什麼人,莫雨辰還是用最後的力氣將符小迪舉了起來。
符小迪哭笑不得,她是想抱抱他,但這個傢伙卻像平時將她舉上輪椅一樣撐着她的兩邊腋下就將她舉了起來......
這傢伙就不覺得這個姿勢很像舉着一隻小貓小狗嗎?
果然是個笨蛋!她伸出手去拉着這個傢伙的腦袋,將自己送入了他懷中。
和火焰一樣炙熱!
她閉着眼睛。
“為什麼不離開?”她輕聲問。
莫雨辰眉頭一皺,心想這姑娘今天是不是傻了?
你不是就在這裏嗎?
他唯一的朋友就在裏面,他不在這裏在哪裏?外面那個沒有朋友的世界有什麼好的?
他一板一眼的解釋着理由,懷裏的女孩笑開了花......
......
狂暴的火焰席捲整個樓層,高溫幾乎要將所有東西融化,濃煙飄蕩在天花板上,吊燈被火舌燒斷,砸得地面嘩啦作響。
遠處傳來了人呼喊的聲音,似乎是剛才那個消防員的,忽遠忽近,在劇烈的火焰中朦朦朧朧。
莫雨辰跪坐在房間中,如一座雕像,眼前的視線已經模糊,讓他看不清懷中姑娘的臉,腦袋裏面混混沌沌的,他微微側耳,在世界崩塌的聲音中聽見了姑娘的聲音:“......莫雨辰你這個大笨蛋......我喜歡你......下輩子忘了我吧......”
呵呵......一定是聽錯了......笨蛋怎麼可能會有人喜歡......
......
大雨滂沱,一道壯碩的身影從垃圾堆里猛的坐了起來。
“我是誰?我在哪裏?我要幹什麼?”
人生三問迅速直擊內心!
一陣恍惚,他突然想了起來:“我叫......莫無迪?”
“......”
“什麼鬼名字?莫無敵才對吧!”
“......恩,對,這個名字相當贊!我他娘果然是個天才!”
“但是......”想着想着莫無敵突然一拳砸在了旁邊半廢的電視機上,大聲咆哮道:“為什麼我會那麼傷心啊!”
他一拳一拳砸在電視機上,淚水止不住的從眼眶裏湧出:“你說!!像我這麼強的男人,為什麼還會傷心!”
滋滋滋......
似乎真是被他給錘好了,半廢的電視機突然亮起一片雪花屏,隨後片片黑白的小點各自組合,形成了四個奇異的符號:
“入場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