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修復
蘇鈺強忍着麻意蹲坐在地上,看着這個凹凼微微愣神。
她還記得自己剛開始拿着這個鈀時的感受,僅憑她所感受到的那種重量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對着地面造成如此大的破壞的……
想到這裏,蘇鈺的腦海里再次閃過了豬八戒的九齒釘耙。
就在蘇鈺盯着這鈀愣神之際,高翠蘭急急忙忙的撩開帘子跑到後院來了。
她急促地跑進了房間,一進來看到的就是蘇鈺蹲在地上,緊盯着這四分五裂的地面的模樣。
她皺着眉,眼裏充滿着擔心,細聲道:“阿姐,剛剛我在外面就聽到了你這兒傳來的聲音,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蘇鈺輕輕地拍了拍自己有些酥麻的大腿,打算站起身子來……
目光正好落在了高翠蘭的肚子上。
“翠蘭,你今天怎麼毛毛躁躁的呀,都是要當媽的人了,還這個樣子。”
說著,蘇鈺扶着凳子,站起身來,把凳子擺到了高翠蘭的面前,眼底泛着笑意,繼續說道:“你這丫頭,剛剛聽到聲音就該跑過來嗎?要是這邊有什麼危險,你打算如何?”
高翠蘭有些無措的看着蘇鈺,也不理會她遞過來的板凳,徑直站在門口,嘴裏似乎在喃喃着什麼。
蘇鈺看着她這個狀態有些擔心,湊到她跟前廢了好大勁才勉強聽清了她的話,她聲音顫抖着:“孩子?我有孩子了?”
“翠蘭你怎麼了?”蘇鈺嘆了口氣:“難不成你記憶被人篡改,讓你連腹中已有孩兒的事兒都忘了嗎?這也太缺德了吧。”
高翠蘭莫名慌張地別開了原本與蘇鈺對上的眼睛,身子還在顫抖,嘴裏的話卻一直未曾停下:“我不知道……”
看到這一幕,蘇鈺深吸了口氣。她也無力改變這個事情,現在能做的就只是好好的安慰一下她了。
她輕輕地握住了高翠蘭尚還在顫抖着的手,道:“翠蘭,看着我。”
在她的注視下,高翠蘭的眼睛望來,滲出了絲絲淚光。
她揉了揉高翠蘭的手背,試圖安慰下她這種不安的情緒。
“翠蘭,方才一忙起來都忘記喊你吃飯,你現在餓嗎?”蘇鈺輕聲轉移話題道:“真是抱歉,你在因為這事兒怪阿姐嗎?”
高翠蘭把手不動聲色地抽了回來,搖了搖頭,說道:“不怪,阿姐別太擔心,我也不餓……”
說著,高翠蘭悄悄往後退了兩步,在蘇鈺肉眼可見的情況下兩頰飛速漲紅。
蘇鈺有些擔心的望着她,只見她雙唇微張道:“阿姐,我先去大廳坐坐好嗎?我沒事兒……”
蘇鈺還是覺得自己放心不下她這般模樣獨自一人坐在前廳,想了想,繼而問道:“翠蘭,先去二姨家坐會兒如何?”
高翠蘭再次對上了蘇鈺的眼睛,道:“為什麼要去二姨家?我自己一人在前廳足矣呀。”
蘇鈺嘆了口氣,不由分說地拉起了高翠蘭的手,道:“你今兒個若是不去,阿姐會擔心你,就不給你修這個釘鈀了!”
高翠蘭的眼神霎時間就暗了下來,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終於點了點頭。
蘇鈺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若是不將她安置好,她是真的覺得自己也無心修東西了。
這丫頭,總是惹人擔心。
不過還好,現在也能有個人給她照料着。
蘇鈺急急忙忙地將她送到了高二姨家,來回忙活了半天,終於再次回歸到了正途。
她重新將墜落到地上的鈀拾了起來。
身為一個常年與物件兒打交道的人,蘇鈺對各種物件前後細微的差距相當敏感……
這鈀,摔了一次以後竟然變得重了幾分,也不知道是有個什麼原理。
蘇鈺重新將鈀固定在了工作桌上,因為已經有了一次失誤的經歷,這次她做得是分外小心,甚至還拿出了自製的手套……
許多從曾接觸過這一行的人,總是會被電視誤導,以為他們向來是一絲不苟的帶着手套進行各種各樣的操作。
其實不然,在日常的修復工作中,為了能更直觀的去了解文物的需要,修複員們大多是選擇赤手去與文物接觸。
蘇鈺正是養成了這般習慣,此時帶着手套,只覺得自己渾身難受,但是卻又不得不這樣。
她的手輕輕地觸摸在鈀的斷口處,腦子飛速運轉。
她此時所能想到的修復這鈀的方案里,最具有實用價值的就是回爐重造……
想着,她熟練地從院子裏拾了些柴火加到爐灶里,拉動鼓排,一絲不苟地盯着火焰從暖色漸漸變到冷色。
她的手心微微冒汗,幾經試探這才小心翼翼地握住鐵鋏將盛放着鈀的器件放了下去。
受到條件的限制,這個用耐火磚自製的容器並算不得安全,隨時都有着爆裂的危險。
面對着高達1500攝氏度的高溫,蘇鈺不禁害怕地退後了兩步。
她試探着往前探了探身子,深吸了口氣,這才慫着膽子往爐子裏望了一眼。
只見爐子裏的火焰因為高溫漸漸變成了白色,閃着亮到刺眼的光,爐子深處的鈀卻安然無恙。
蘇鈺凝神看着這鈀,它安靜的躺在容器內:雕花依舊在,因灼燒而出現的赤紅色更給它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她一面看着,一面下意識地就將手就着手套伸入冷水中,一手握住火鋏,輕輕一用力就已然將容器連着鈀一起取了出來。
直到她的手再次伸入水中,被冷水一激這才漸漸地回過了神兒來。
蘇鈺有些不知所措,只覺得自己頭皮陣陣發麻,卻見她的手依舊是不聽使喚的律動着。
她的手熟練地掄起大鎚,三下兩下;幾經敲打,已然將鈀缺失的一齒重新連上。
而後,小錘叮叮咚咚的聲音一直響着,它在她的手中靈巧地穿行在鈀上雕刻着祥紋的各個位置,只見原本被大鎚錘得平整的地方再次開始變得凹凸不平……
只是這凹凸得充滿了美感。
蘇鈺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原來,鈀上的祥紋並不是雕刻上去的嗎?
她的手並不理會她的驚訝一直到淬完火才停了下來,此時的鈀已然如新……
蘇鈺被自己手上神乎其技的能力着實嚇得不輕。
她還記得鄰里常說原本的她具有特別厲害的修復能力……她一直講這話看作是句尋常的誇獎,從未當過真。
而今見得如此,她實在是想不出除了是原身的身體記憶造就了這本領以外的其他原因。
這本領,着實自愧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