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十五章
張屷坐直身子,屏住了呼吸。
大紅撒花門帘挑起,乳母抱了位三歲左右的小姑娘走進來。小姑娘梳着可愛的雙丫髻,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眉宇間有幾分英氣。
「錦兒,過來拜見夫人。」四太太憐愛看着謝錦年,溫言吩咐。謝錦年很聽話的下了地,很聽話的對解語行了禮,奶聲奶氣問好。
「令愛真討人喜歡。」解語拉過謝錦年,笑盈盈誇獎,「明媚爽朗,看的人心裏熱乎乎的。」送了兩串珍珠做見面禮,晶瑩透徹,圓潤柔美。
大紅撒花門帘再次掀起,還是乳母打扮的婦人抱着一位三歲左右的小姑娘。這小姑娘也是梳着雙丫髻,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神情有些調皮。
小不點兒!張屷溜下椅子,咚咚咚跑了過去。謝流年睜大眼睛看看他,張屷!他怎麼來了?他到了太康么,怎麼沒聽爹爹說起過?
解語看着乳母懷中的小不點兒和站在地上的幼子兩兩相望,心中頗覺好笑。會記得么?上回見面時她還很小。
「小七,過來拜見夫人。」四太太溫和說道。她心中和二太太三太太一樣有些奇怪,怎麼這位南寧侯府最小的公子會突然下了椅子,跑到門口?
乳母放下謝流年。謝流年沖張屷扮了個鬼臉,算是打招呼,然後規規矩矩向廳中諸人行禮問好。雖然行禮歪歪扭扭的,不過禮數還算周到。
解語送了她一塊玉佩做見面禮,謝流年收下玉佩,沖解語甜甜一笑。眼前這位美貌阿姨抱過自己,吻過自己,還親手給自己做過美味可口的幼兒餐。
見過禮,大人們坐在一處談笑風生,小孩在一旁玩耍。張屷牽着謝流年的小手,走到角落裏,尋了兩個小凳子,一人一個坐下。
丫丫何等有眼色,早不翻什麼花繩了,親親熱熱拉着謝錦年,也尋個僻靜地方坐下來嘰嘰噥噥說話。丫丫雖然只有九歲,相貌已是清麗難言。小孩子都愛美,謝錦年很願意親近她,安安靜靜坐在她身邊,乖順聽話。
如此一來,張屷和謝流年那一對便不顯得特別突兀。解語又笑盈盈解釋,「諸位莫見怪。我這一對幼子幼女,自來是這般。若見到比他們小的孩子,便喜歡的什麼似的。」謝家三位太太本是心中微有疑惑,聞言釋然,原來如此。
張屷和謝流年坐在小凳子上,兩個小人兒相互看了又看。小不點兒長高了不少,小乳牙都出齊了,樣子真可愛。「小不點兒!」「張乃山!」幾乎同時開口叫人。
「我不叫張乃山。」張屷認真的解釋,「我的名字是張屷,屷是‘會’的古字。小不點兒,你叫我阿屷好了,爹娘哥哥還有祖父都這麼叫我。」他們還叫我「乖孫子」「乖兒子」「好弟弟」,這個你是沒法叫的。
「不要!」謝流年拒絕的很乾脆,「你就叫張乃山!」想當年,自己第一回看他的來信,他署名是「張屷」。自己活了兩輩子也不認識這個字,索性在心裏叫成「張乃山」。已經叫了這麼久,為什麼要改。
「也好。」張屷皺着小眉頭想了片刻,欣然同意,「我大名是張屷,還可以有小名,長大后還能有表字。乃山算是我的小名好了,或者算是我的表字也成。」小不點兒一定要這麼叫,她這麼小講不通道理,只好依了她。
張屷點過了頭,又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表字是父母長輩給取的,小不點兒怎麼能給我取表字呢?」她比我小,還是個奶娃娃。
「小不點兒,我也給你取個表字。」張屷認真說道。禮尚往來,小不點兒給我取了表字,我也要給她取個好聽的表字方成道理。起個什麼表字好呢?什麼樣的好名字能配得上小不點兒?張屷苦思冥想。
他在想表字,謝流年在想心事。張乃山和張伯母來了,張伯伯也來了。不知三太太撞上張伯伯,會不會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當年神靈一般從天而降解救何離的人,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南寧侯。
謝流年若有所思的轉頭看了一眼,三太太正滿臉陪笑跟解語說著什麼。三太太不是個有城府的人,看這情形,敢情她竟對張屷毫無印象?當時嚇昏頭了吧?謝流年看來看去,斷定三太太是沒認出張屷。也難怪,張伯伯當時是江湖俠客的行徑,如今卻是位高權重的侯爺;張屷當時是個任性的小男孩,如今打扮的很是貴氣,是侯府公子。三太太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把他們聯繫到一起。
謝流年對三太太一直敬而遠之。當年那慘烈的一幕,是她前世今生從沒經歷過的殘酷,是只有在看電視劇、看小說時才有的荒唐。對於能做出這樣事體的女人,能躲多遠躲多遠。
張屷盯着她的小臉,叫什麼好呢?她的眉毛很好看,眉如遠山,我叫乃山,她叫遠山?不對,女孩兒叫遠山不好聽。「有了!」張屷來了靈感,「小不點兒,我送你表字,單名一個黛字。黛眉的黛。」
謝流年白了他一眼,你才叫懈怠!我一天到晚在謝家花園跑上十個八個圈,一天到晚要說上兩籮筐話,哪家有酒有戲我都搶着赴約,勤快的很,我才不叫謝黛!
三太太往這邊瞄了一眼,笑容滿面,「哎喲,瞧瞧貴府小公子,真是大家子出身,這份涵養,這份心胸,是難得的。對我們家小七可真是和顏悅色,好的很呢。」兩人坐在一處說好一會子話了,有什麼可說的?
「也怪不得他們,府上兩位小姑娘着實可愛,招人疼。」解語眼光掃過角落裏的幼子和小不點兒,又掃過丫丫和謝錦年,溫柔笑笑,「只怕過一會兒用酒飯時,我這兩個孽障還要鬧笑話。他們兩個小淘氣,回回都要搶着喂孩子。」阿屷,乖兒子,我可是什麼都蘀鋪墊到了。
謝家三位太太自然都善解人意的表示反對,「這哪裏是鬧笑話。令郎令愛還是天真爛漫的年紀,童心未泯也是有的。」大小孩喜歡小小孩,也是常有之事。況且南寧侯府這對雙胎子女排行最小,想必自來嬌生慣養,任性了些。
四太太出自名門,風度禮儀極佳,談吐高雅得體。她對眼前這位大堂姐的弟媳婦,現任南寧侯夫人,內心中又有些看不起,又微微有些羨慕。看不起她家中竟有四個爹,三個兒子竟然分別姓三個姓,夫婿還是外室子。可又羨慕她夫婿英勇善戰,功成封侯,且膝下三子一女全是嫡出,無異生子。
當然了,不管心裏在想些什麼,面上都是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纖纖玉手托起青花鬥彩粉蝶細瓷茶盞,品着香茗。茶盞上牡丹花色粉潤柔和又不失艷麗,光彩照人。蝴蝶翩翩飛舞,花逐粉蝶,春意盎然。
茶畢,到花廳更衣入席。謝家三位太太陪着解語坐了一桌,謝綺年、謝華年、謝豐年三人坐了一桌,張屷、丫丫和謝錦年、謝流年坐了一桌。
花廳中擺着席面,花廳外搭了一個家常小巧戲台,定下一班新出的小戲。廳中吃着酒,廳外蕭管悠揚,笙笛併發,歌聲婉轉動聽,令人心曠神怡。
太太們這一席,和小姐們這一席,都是吃的斯斯文文。小孩子那一席熱鬧的很。丫丫興興頭頭張羅着拿小碗拿小勺,要喂謝錦年喝湯。張屷神情專註,喂謝流年吃了一小碗香香軟軟碧瑩瑩的鸀畦香稻粳米飯。張家這小子倒真有耐心,席間三太太隨意看過來一眼,心中略略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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