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十章
嫡庶不分如何使得?三太太滿面春風想着心事,覺得自己真是太深明大義了,太賢惠了。不只自家的豐年要管教好,連四房這小丫頭片子都要替他們管教好!
三太太看着婆子手中高高舉起的殺威棒,想起這棒子落在狐媚子身上的情形,愉快的笑了。看着地上小小的謝流年一臉淚水,跌跌撞撞跑着,三太太笑的更加愉快。
何離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一條青色的人影飛快掠過高牆,掠過一叢叢花樹,掠過一座座庭院。就在婆子的殺威棒即將落在何離身上時,飛鳥一般自天而降,伸手輕輕巧巧奪走殺威棒,順便一腳踢在婆子胸前。那粗壯婆子被踢的凌空而起,直落到兩丈開外的空地上,當場昏了過去。
整個世界一片寂靜。
三太太和在場諸人都傻了。她們方才只覺眼前一花,婆子已飛走了,這是做夢么?忙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這是什麼?是真人么?一位高大俊朗的青年男子氣定神閑站在春凳旁,懷中還抱着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兒。
那小男孩兒機靈的從男子懷中下了地,不知從哪裏掏出把小匕首,鑲金嵌玉的很是好看。只見他輕輕抽出匕首,麻利的揮了幾下,何離身上的束縛盡解。
「多謝!」何離驚魂甫定,輕聲道謝。小男孩兒搖搖頭,「甭客氣了,我扶不動您,您自己坐起來罷。」可何離已被綁的麻木了,哪裏坐的起來。
謝流年頓住了腳步。什麼情況?眼前這位是自天而降的大俠么,這個世上真有聶政荊軻一流的人物?謝流年本是堅定反對無政府主義的,這會子什麼原則全都不顧了,保住親人要緊。
小男孩收好匕首,蹲下身子,朝她張開手臂,「小不點兒,過來。」真可憐,臉上還有眼淚呢,這會子仰起小臉茫然無措,定是嚇着了。
三太太傻了半晌,方才回過神,壯起膽子喝了一聲「大膽!竟敢私闖民宅!」一開始她以為是神仙下凡呢,後來看明白了,這是私闖民宅的匪類!壞自己好事的匪類!
青年男子手腕一抖,殺威棒直直指向三太太,「我只問一句話,這殺威棒是軍中之物,如何落到了貴府?」軍器管理嚴格,並不能隨意調用。
三太太縮了縮身子。這殺威棒是她死乞活賴從自己娘家二哥那兒賴出來的。苗二哥一再交待過她,「這是軍器,你自己私底下玩玩便好,萬勿外露。」
「爹爹,你抱抱小不點兒。」小男孩叫道。他才不關心什麼軍器,他只是覺着眼前這一臉淚痕的小不點兒可愛又可憐。謝流年這會兒淚眼迷濛看着何離,也不說話,也不動,小嘴巴一抽一抽的,可憐死了。小男孩兒過去要抱她,她不許。
青年男子哼了一聲,手一撥,殺威棒直直戳進三太太正前方的空地中,只露了一小半在地面。這冬天的凍地多硬啊,他他他……三太太身子縮了又縮,真嚇人!
青年男子大踏步走到謝流年跟前,蹲下身子,「小不點兒,給伯伯抱抱好不好?」父子同心,他和他那寶貝兒子一樣,一眼看見小小的謝流年便喜歡上了。這小不點兒很可愛!
謝流年乖巧的沖他張開雙臂。青年男子大喜,一把將謝流年抱了起來。這麼小的小姑娘,有多久沒抱過了?自從丫丫漸漸長大,已是懷中無可抱了呢。
青年男子很會抱孩子,謝流年在他懷中很舒服。謝流年先是沖他笑笑,繼而指着春凳上的何離,「我娘」。發音還是很清楚的。
青年男子看看春凳上發抖的何離,沖小男孩兒點了點頭。小男孩兒抽出匕首,指着一個丫頭喝道:「你!去把她扶起來!」那丫頭抖似篩糠,帶着哭腔說道:「我,我,不敢!」她連邁腿都不會了。
小男孩兒又拿匕首指着三太太,喝道:「你,把身上的斗篷脫下來,給她穿!」大冬天的,讓這女子只穿着單衣,真是拿人不當人。
三太太縮成一團,和小丫頭一樣只顧發抖,一句話不說。
小男孩兒一邊下着命令,一邊抬頭看父親懷中的謝流年,「爹爹,我想把小不點兒抱走。」他爹大喜,「乖兒子,跟爹想的一樣。」這戶人家應是高門大戶,可是為富不仁,對小孩子不好的。搶走?搶小不點兒容易,只是她娘親怎麼辦呢。
報廈外面傳來一陣急切雜亂的腳步聲,小櫻帶着幾個小廝沖了進來,手中各自拿着雞毛撣子、小花鋤、毛竹板子等物。看樣子是來打架的。
「反了,反了!」三太太縮在丫頭身後,指着小櫻等人顫聲說道。這是做什麼,真要造反么。
「誰反了?誰氣着三嫂了?」優美動聽的男子聲音響起,謝四爺輕裘緩帶,出現在院子門口。他的神態跟平常一樣從容不迫,不過如果觀察仔細,會發現他額頭上有汗跡。
其實他豈止是額頭有汗跡,貼身的衣服根本是被汗浸透了,濕淥淥的貼在身上很不舒服。不過謝四爺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就算再怎麼不舒服,他也不會表現出來。
小櫻一把將雞毛撣子扔在地上,跑到何離身邊扶起她,含淚叫道:「姨娘!」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脫下自己的棉襖,給何離裹上。
謝四爺進到院中,眼前這景象是他生平第一回見到:何離只着單衣在春凳上發抖;童嬤嬤坐在地上喘氣;小七居然抱在張無忌懷中?
有昏過去的婆子,有戳在空地上的殺威棒,謝四爺不用開口問,也大體上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眼前這位跟東昌侯真是父子,一樣的喜歡打抱不平。
「無忌。」謝四爺含笑拱手。張雱撓撓頭,低聲問懷中的小不點兒,「你認識他?」小不點兒點點頭,「我爹。」
張雱大叫可惜。原來小不點兒是謝尋的女兒,那沒戲了,沒戲了。
謝四爺微笑道:「無忌光臨寒舍,蓬蓽生輝。請至花廳用茶。」張雱打個哈哈,「極好,極好。」依舊抱着謝流年,帶着幼子,隨僕從逕往花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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