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十一章
若是為個姨娘請大夫,必要三請示五請示的,才能拿着對牌;若是為少爺小姐請大夫,管事婆子必定屁滾尿流,上趕着過去,一刻不敢耽擱。
小櫻答應一聲,出去了。
何離低頭親了親熟睡的女兒,「小七,雖然還在娘胎中,也是一條小命兒啊。」她自被賣為奴婢起,至今已有二十年。這麼多年來小心翼翼做人,只求自保。可方才她一眼看見自己的孩子,推已及人,起了惻隱之心,想幫幫那個懷着身孕的年輕女子。
卓大夫很快過來,給熟睡中的謝流年開了一幅湯藥,「若姐兒懶怠吃,不吃也可,清餓兩頓便好了。」謝流年如今已能吃些粥湯,這兩日確是吃多了,積食。
謝流年睡的正香。絲毫不知道自己第二天要喝中藥,或者挨餓。
接下來卓大夫去看了陸姨娘。「懷着孩子,還不知道保養自個身子!」卓大夫暗暗抱怨。診了脈,拿出兩枚丸藥命丫頭給陸姨娘服下。
陸姨娘昨夜原是只顧着哭泣生氣,後來卻是恐懼起來:自己會不會死?孩子會不會有事?我還年輕,我不想死,我要孩子。
「孩子暫時保住了,大人也無事。」卓大夫起身告辭,「往後好生保養,切勿多思多慮。」有多少人想懷孩子懷不上,眼前這年輕女子卻是懷上了不知珍惜。唉,年輕人,不知輕重。
第二天清早,謝老太太、謝四爺等人都知道昨晚請大夫了。「素日我看她倒還細心。」謝老太太板起臉,「卻不知她照看孩子這般輕疏。」孩子半夜鬧肚子,是吃壞了什麼?
至於大夫昨夜還為三房的姨娘診過脈開過方子,謝老太太可是漠不關心,連問也沒問一聲。她只關心自己親孫子、親孫女。
謝老太太把何離叫過來訓斥了一頓。
何離只有低頭認錯,一句話不敢辯白。
謝老太太瞪了何離兩眼,只得命她「退下」。也沒旁的法子,小七至今還是不肯離開生母,否則便要大哭大鬧。
何離低眉順眼出了萱暉堂,又被四太太叫去罵了兩句。自己親生的孩子都不會好好照看,笨死了。
挨完罵,何離回了西跨院。
謝四爺倚在炕上翻着本書,謝流年坐在一旁玩耍:兩個木頭盒子擺在她面前,還有十幾個小小的布老虎。謝流年把布老虎從一個盒子搬到另一個盒子,再搬回來,再搬回來,興高采烈,樂此不疲。
何離自知理虧,滿臉陪笑過來,柔聲叫道「玉郎!」謝四爺低頭看書,不理會她。
「我已經挨了兩頓罵。」何離可憐巴巴的樣子,「四爺也罵我一頓出出氣罷。」
什麼情況?謝流年一隻手抓着只布老虎,沖謝四爺扔了過去。我媽媽跟你說話呢,擺什麼譜啊。
力氣太小,沒扔到謝四爺身上。謝流年再接再厲,繼續扔。十幾隻布老虎扔完,也沒發揮作用。
謝流年氣咻咻坐了一會兒,顫巍巍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挪向謝四爺。「一步,兩步,三步……」謝四爺和何離一個低頭看書,一個站在炕邊伸出兩隻手護着,其實心裏都在暗暗數數。謝流年一共走了七步。
我會走路了!謝流年真想仰天大笑,我會走路了!
還沒得意完,她已經站不穩,倒向炕沿。謝四爺眼疾手快扔下書,捉住她,抱在懷裏。
謝流年坐在他懷裏,認真講着道理。板着一張小臉,跟謝四爺訓她的時候臉色一模一樣。嘴裏嘰哩咕嚕說著大人聽不懂的話,時而指指何離,時而指指謝四爺,也不知她在指責什麼。
「本來說餓一頓便好。」謝四爺慢吞吞說道「如今看來,還是餓上兩頓罷。」明知這個小女兒古靈精怪,什麼都能聽懂;明知道這個小女兒很在意「食」事。
餓兩頓?謝流年淚眼迷濛沖何離伸出小胳膊,何離把她抱了過來,又親又哄。「乖啊,你積了食,餓兩頓便好了。乖,不哭。」
看看爹是什麼樣,娘是什麼樣。謝流年把小腦袋偎依在何離胸前,輕輕嘆了口氣。要是她會說話,準會幽幽來上一句:世上只有媽媽好。
中午,餓着肚子的謝流年在何離懷中沉沉睡著了。睡夢中,謝流年不再是不滿一歲的嬰兒,她長大了,吃了一個肘子,一隻雞,一隻北京烤鴨,還有一大桌子美味佳肴。
肘子真好吃啊,謝流年在睡夢中流了口水。
小床旁邊,她爹在責備她娘,「為了幫人,咒我閨女鬧肚子!還落的自己挨了兩通罵!」笨阿離,笨死了。
「兩條人命呢。」她娘溫溫柔柔的笑,溫溫柔柔的辯白。
她爹嘆了一口氣,把她娘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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